又见秋霜

任随平

  霜是深秋的灵物，悄悄地落，悄悄地去，若是遇见了，你我惊喜之外，便是长久地迷恋。
  望霜，最是秋晨，在乡下。
  霜落无声，在瓦楞，在墙头，在日渐干枯的一蓑一蓑的草茎上，清清灵灵，透透亮亮，若月光一般有着淡淡的痕迹，我们叫它“霜迹”吧。这“霜迹”中，我独爱落在瓦楞间的。
  瓦楞间的霜迹，散淡，轻盈，有几分闲逸。轻轻抬起头，顺着檐间的瓦楞斜斜地望上去，那薄霜就若散逸的月光，匀匀地铺着，青的瓦，白的霜，青灰中逸着纯洁的白，白净里暗含着灰，灰白相间，透出几分古旧，让人平添一丝挥之不去的遐思。就这样，一绺一绺地铺排着，弥漫着，三几只灰雀突兀地落在屋脊上，屋脊上的草已然枯萎，霜落其间，干干硬硬的。顽皮的上前啄了一口，干枯的茎秆嚓嚓地晃了一下，茎叶上的冰霜碎裂开来，落在瓦楞间，簌簌地流走着，这鸟雀，却傻了眼，愣愣地望着冰霜的碎屑落去，屋檐下的人兀自笑了，嘿嘿地笑出了声。于是，这三五只顽皮的灵物便扑棱着翅膀向前跳跃着，谁知，角质的小脚落在冰霜上，猛然间从屋脊上滑落下来，扑扑楞楞地扇动着翅膀，慌忙里翻身而起，望霜的人早已掩嘴转身，忍俊不禁了。
  这霜，便落得诗情画意了。
  若是闲来无事，漫步山野亦是望霜的好去处。
  最好是沿山野小道而上，不疾不徐，信步而至。深秋的山道瘦瘦的，道旁的草叶枯了，顺着茎秆落下来，婆婆娑娑地累积着。冰霜落下来，凝结在草叶间，这草叶便成了晶晶莹莹的冰霜利剑，杂乱地叠加在一起，不经意间脚踝触碰上去，簌簌地落，喳喳地响，让人心生几分怜惜，几分不舍。俯身，用手指轻轻托起一枚草叶，顺着草叶的纹路捋一把，这剔透的冰霜便落在手心里，脆生生的，沁凉凉的，瞬息间，又化为了一窝明亮的珠露。及至登上山巅，猛然回首，山野树木以及灰瓦红墙的村庄整个儿地被浓霜浸润着，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屑，迷迷茫茫里洇出几分写意，确是令人心动。旁逸斜出的鸟雀，就在这样的天地里恣意地飞翔着，无拘无束，漫无目的，冷不丁抛下几声鸣叫，落在田间地埂，落在树木的枝杈间，落在两山之间的罅隙里，似乎又被玲玲珑珑地弹拨起来，在空域里混响着，纯净明亮。
  远山远了，小桥旧了，在深秋里，静穆如水墨。
  只是倚桥而立的那人，披了霜雪的雾气，静立着，久望着，似乎那一双满含深情的眸子里，又多了一份秋霜的冷峻与宁谧，深深地望着，深深地回想。
  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诉说着秋之肃杀，而我，面对此秋，此霜，内心不由生发出无限爱恋，似乎整个秋天，我都能以满心的热爱去呵护，去凝眸，在一份独有的宁静里，安享无尽秋意，尤其是这冰霜洇染了的村野，多像一幅令人反复玩味的古画，飘逸着古色古香。
  爱秋，独爱浓霜弥漫的秋。
  今又深秋，今又秋霜至，杯茗已尽，就饮一瓢秋吧，醉在浓郁迷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