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尔尔(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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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尔尔(组诗)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晓 望

不过尔尔(组诗)

晓 望


 白云山在望,我使劲踩了一脚油门
  出门的时候有画眉在阳台上读天气预报
  天空心情好,傍晚在人间长势汹涌,也缥缈
  一路走着一路碰见楼群在山腰洗脸,伸出长长的腿
  山脚下的那部分,忙着为肥胖的身躯一点一点排挤脂肪
  人群踏着河流的脚印,跑出城去,风往城里吹
  它们从郊区来,从乡村来,从很远的地方来,从心里来
  不知不觉就来到城郊,这时炊烟向晚,树叶向晚,大地向晚,我向晚
  落日从头顶取下王冠,庄稼将满地的金子一块一块搬进大山的暗影
  寂寥啊,寂寥真好,这时白云还白,马匹驮着秋天清瘦的身体
  翻山又越岭,河的源头,白云山住在白云里,高处不胜白
  甜甜的白,柔软的白,看不见的白,全在高速公路那端美美地白
  我搂紧小汽车的脖子,使劲踩了一脚油门

仅剩900米
  1800米,高度不够,再给天空的虚无添一滴星子的眼泪
  云贵多山,更多的山如我,矮,小,躲在更高更大的山下面
  山下的河流漂着村庄,吊脚楼挂在树梢,数不清的山影
  趴在山洼里,或像一坨一坨的雾,堆满村口的河谷
  有人摆弄木筏,将上半夜的鱼群赶到下半夜的梦里
  有人举着火把,从山脚爬到1800米的山顶
  有狗尾草站在山道边,低声呼喊另一边的同伴
  有不安分的古榕树将长长的手臂伸向崖壁,摸到老鹰的脚
  有蟋蟀蹦够了,用麦秸秆的听诊器捕捉黑夜的心跳
  有人如我,像一块汉朝的矿石,埋在1800米的深井里
  更像一个黑夜的搬运工,扛着自己的脚印和呼吸向山顶攀爬
  终于在黎明时分爬到山腰,歇一口气,仿佛将魏晋搬到了大唐
  这时高原磅礴,大地上奔跑着狮子,马匹,朝阳
  这时我起身站立,发现自己距1800米的天空仅剩900米

30年前,甚至更久,玉米棒子安好
  那时玉米不叫玉米,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包谷
  从天上来,从远方来,从老鹰的嘴里来,从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来
  它们在贵州西南部打个盹,翻过身,高原粗犷,壮实,也静
  山地漂浮在山顶上,长出包谷,牛羊,村庄,也长出月亮和太阳
  比李白笔下的蜀道还要高,更接近青天和白云
  那时我还小,不上学,我看见山地像一张草纸,深褐色
  从村口铺展到山野,转个弯,小虫子打鼓,麻雀跳跃
  一条小溪,也叫山泉,绕道树林,走崎岖山道
  一个村寨有了烟火景象。一群孩童,包括我,从山脚往山顶搬运雨水
  阳光,雾气,及粪便,从立春到夏至,从黎明到黄昏
  从童年到少年。山地泛青,庄稼扬花,玉米棒子壮硕
  在中秋八月,漫山遍野的玉米棒子从云端流淌下来
  山林让道,千里山河镀上金光,千里河山如我
  看玉米棒子飞流直下三千尺,坠落九天,最后的那一个
  跌下30年前,甚至更久一些的山崖,成为包谷,安好

小城又东风,少年失眠
  十二月,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赶来,一路马不停蹄,驮一垛冷气
  贵州坚硬,十二月的心,且冰清,亦玲珑
  风吹小城,不走街巷,30年前的房舍窗既破,门也裂
  时光的前半生因此留下痕迹,种进病根
  一盏油灯,晦暗,闪烁,认不清文字,它要把一个少年的身影
  长久地钉在窗户冰冷的牙齿上
  小城又东风,不仅昨夜,一个冬天雪都在不远的山梁上赶路
  风进入小城,在树梢歇脚,在城墙上搜索,在屋顶奔跑
  行踪不定,它一会将浓烟搬出城去,一会又把冬眠的鸟巢
  摘下屋檐,挂在荷塘边的柳树上,一会又举起扫帚
  将城东的人群赶向城西,打铁的人,要将火焰的高温
  捶打成少年眼里一块扎手的冰
     十二月,风,寒,呼啸,那时少年坐拥小城,不热闹
     他瘦弱的身体里行走着一副空荡荡的行李
     他看见山,在城外,在心中,一座,两座,十万座
     遥远的江湖,寒风正紧,多少烟云沦落风尘,陷入大雾
     多少深夜,少年失眠,做梦,走进风
     风像马匹,驮着少年,仿佛驮着古代的侠客,转眼消失在黑夜里

看,也是白看
     傍晚,落日高挽袖子,抡一柄大铁锤在天上打井
     一锤,两锤,数锤,有金屑自西边的天壁掉下
     有山鸟在云端闲庭信步,有风一级一级攀爬云梯
     大地之上,高原像一个安静的老头,靠在山巅的轮椅上
     坐东朝西,从江河里舀水一瓢,从山林里取柴一捆
     以山为炉,以谷为壶,生火,煮一壶一壶的茶
     山脚下,村庄像一条船,浮在民国的水面
     时光的节奏,慢,也缓,河面将波光一圈一圈吹散
     暮色越来越浓,晚归的山民在山那边一路吆喝
     他要将牛群从山道上赶进弥漫的炊烟里
     贵州看不见,云南看不见,广西看不见,我看不见

即便有,也无所谓
     河的源头在放生,黄河之水地上来
     我扬鞭打马溯流而上,有泥沙皆下
     长江睡在一旁,太湖睡在一旁,大海在青岛
     时光的总管,是个少年,他只管水
     不管鱼群,不管沙,不管江河一日一日地下
     水下,我上,身后,五百里滇池伴随无边落木萧萧
     八百里洞庭洗白藕群胖胖的腿
     如果天空虚幻,我会揣一黄土,或扛一块石头
     这样我就相信自己始终是走在大地上
     这样我就相信自己行走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地上的水
     如果时光的源头,青山不见,草地不见,少年不见,我不见
     只有无边的水趴在地上,被大坝卡住喉咙,等待我的放生
     大地荒芜,天空虚无,水没有出处,我的泪水打不湿影子
     我相信我的影子没有出处,即便有,不过尔尔,也无所谓

不过尔尔
     时间是傍晚,落日仰卧在山腰
     一些鸟在云端练习走路
     一些鱼背井离乡,领头的那个,将空气修成正果
     孤家一个,寡人一个

     这时候秋天还站在一株桃树上摇落叶
     大地上堆满光芒,黄灿灿的金子滚过山冈
     摆渡的风,看见天空的嘴里叼着果子和乳房

     这时候山下的小镇在时光的暗影里长出一叶瘦瘦的水草
     小巷怀旧,铁匠铺的风箱吹动民国,甚至晚清
     最东端的民居一路崎岖,爬到山顶上
     它的头顶长出烟囱,炊烟袅袅,也做梦
     大黄狗看见,一弯新月即将走进古夜郎的心头

     这时候小马过河,背上驼着一团云
     农人晚归,影子被脚印送向天边的山道
     三个省份,三座大山,大老远赶过来,聚餐,开碰头会
     一只大公鸡的叫声传出去很远

     这时候一支毛笔只需蘸一滴墨
     一个人内心的财富将会被风搬空
     他看见一支火把忽隐忽现,在前面的黑夜里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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