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筏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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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筏为家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黄玲玲

以筏为家

黄玲玲



      水边的鱼筏,是打鱼人的家。一艘小木船,船上有竹席编的拱棚做了顶,船上行李、锅盆碗灶一应俱全。这样的家,通常是老俩口儿,撒网打几尾鱼,换两个小钱过日子,在水边吃喝,枕着水声入眠。你想象的美好都在这里了,看日出,赏夕阳,听风雨,换四季。
  但母亲却说:哎,无家可归的人,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母亲说这话时,很年轻,她每天都去河边洗菜,顺便送老人们几颗菜,老人偶尔也送几条鱼给她。那时候,母亲有家,我们的家是三间土坯房,大红瓦,临路边的一面墙是红砖。土坯是我们一家人合力做出来的,爷爷带着我们在塘里挖稀泥,和上土,做砖坯,一块块厚实的土砖交差着晒干,泥鳅从渐渐干透的土坯里钻出来,我们捉了用玻璃瓶养着。
  这样的家是有温度的,因为每一块砖上都印着我们的手印和脚印,每一块砖我们都能讲出故事来。我们站直了贴在墙边,找一根树枝刻上印记,看自己长得有多快。那时候我们对房子的要求不高,一家子围在一起,相守着,就是一个草棚也觉得幸福。那时候大家对房子的要求都不高,能挡风避雨就行。所以你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房子,草房子,夹壁房子,泥房子,扯几块油布找几根木棍一支撑,就能成了窝棚房子,当然,鱼筏也算一种。
  后来,这种现实安稳的状态再也找不到了。住平房的换楼房,住楼房的换别墅,大家比谁的房子大,比谁家的气派,比来比去幸福感低至零点。
  群里有一个人,成天发她家的豪宅,占地几百平米,花园都有七八十平,假山,鱼塘,小桥,流水,关上院门,这能一统天下,居于此就有了王者风范。这样的豪宅人之向往,但比起这样的,我更羡慕乡间的烟火之气,朴素之境。就像我儿时所居之地,河水从远处流经,河坡上野生的植被天然形成,丛深之处,灰兔躲藏其中,刺猬随处爬行,甲鱼在岸边产卵,白鹭自由飞翔,这些自然之物都不是人工所为,它们可以属于我,也可以属于大众。房前房后的大树,花草,篱笆墙,都可以入画,它们是一幅鲜活的水彩,颜色艳丽,草青翠,花硕大,鸡鸭飞蝶都是其点缀。红瓦的一角,山墙上的水印,一缕青烟,门前卧着的狗,万事万物皆似画。
  母亲回不了这样的家了,早在三十多年前,我们那个家就变卖折成了一千多元现金,迁到镇上了。那时候,父亲有着远大的理想,建一所楼房。我记得他找了设计师进行设计,两层小楼,透亮的玻璃,各自的房间。这座小楼让我们兴奋,我们开始四处寻找碎砖头,将捡来的砖头砸碎,堆成了一座小山,这是打坚实地基的材料,我们下了班就四处寻找有用之材,只等工程开工。可是,实然间,父亲就打了退堂鼓,将地基转手于人,将碎石送了新主。一辈子没借过钱的他,不知道怎么向人开口,一座房子的建成,单靠一点点积蓄是远远不够的。但哪家建房不是东拼西凑,节衣缩食地满世界还?父亲一言九鼎,将我们的幻想击打成灰。一家子人挤在两间蓄洪安置房里,从此以后断了建房的念想。
  嫂子是个有魄力的女人,她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借了钱,买了一个大三间,前有场地后有院。弟弟住进了父亲分的两室一厅里。从此父母就成了寄居蟹,大儿子家住了好些年,又换到小儿子家。这一晃,父亲就住满八十了。八十岁的老父亲突然有了激情和梦想,他要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他要为自己买一处安居的窝。他努力地攒着养老金,看着小镇上的房价蹭蹭往上涨,手上的一点钱和房价的涨幅成不了正比,被远远地抛在脑后。从前他要是借了钱,还有还款的能力,如今,他拿什么还?身体一日不如一天,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他不会张口向任何人借钱,但有个窝,一直是他的梦想。
  母亲在哥哥后院摸菜地,几小垄地快摸出花来,天干了,一天几遍给菜地浇水。但最近小镇上进行水改,水价涨到几块,哥嫂是断然不肯让母亲这样用水了,告诉她今后菜地别种了,鸡也别养了,猫碗一天都要洗几遍,干脆猫也不养了。好像水管里流的再不是水,而是金子。
  母亲的耳朵有些聋,不知道她完全听清楚了没有。回家后,她对父亲说:老头子,我们去买个鱼筏子,在筏子上搭个棚,在筏子上安家吧。那样水不用钱,也不用电,在岸边拾点柴火,用钢灶子做点饭,你想钓鱼了也不用跑远,直接在船上甩鱼杆就可以钓。买筏子的钱我们有吧?
  我听着有些心酸,一个小鱼筏在水面上漂,两颗花白的头凑在船头,何处是家?何以为家?过去母亲同情鱼筏上的那对老人,如今,她也成了那样的人。
  父亲没做声,猜不出他是赞成还是反对,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现在的鱼筏子蛮高级了,棚的材料,里面的设施都蛮齐全,和从前不能比了。
  我再去哥哥弟弟家,找不到父母,他们一定在自己的鱼筏上,随着江面漂。阔大的江面,鱼筏小得像一个黑影,我高声呼喊: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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