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中秋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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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中秋节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

乡村的中秋节


  小时候,中秋节快要到来之际,我们总会满怀期待地问母亲:“妈,我们家谷子到底割得?”
  上年的谷米早就吃完了,当季的还在田里待收。一是还不太黄熟,二呢,或许是天气不好,无法进行收割。小小年纪的我们不是为家计操心,我们是担心到了八月十五那天,新米还没进屋,没有米煮月亮稀饭。那将是大煞风景、扫兴的事。
  父母也很犯愁。看着我们失落失望,他们极不忍心。曾记得有一年,再有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正式收割稻子已然来不及,母亲背上背篓,拿着镰刀,硬生生下田割了一背篓稻穗回来,脱粒晒干,用碓舂出一点米来,达成了我们节日之夜有米下锅煮月亮稀饭的愿望。
  米的问题解决了,我们开始把目光移向地里。煮月亮稀饭,还得加入一些嫩南瓜片或者瓜丝,那样才内涵丰富。到哪家地中图谋呢?小伙伴中,哪家地里有合适的瓜选,他会自告奋勇:“我家地里头有,去我家地头偷!”只能是偷,所谓“三讨不如一偷”。真要跟大人讨要,倒也不会吝啬,但是,大人们总会在允许的同时唠叨两句:“要就各人去摘喽!但是邀约大帮大帮的娃娃儿去地头踩哈,看把瓜藤践踏了噢!”因此,我们懒得开口讨要,晚上直接去偷。
  白天,我们一干小鬼头分成两组,一组在“内奸”的引导下开始进行“踩点”,有所企图地在他家地边游来游去,瞄准了那个比较合适的嫩南瓜,由老成干练的骨干分子暗暗记住方位,晚上在夜色的掩护下实施行动;另一组扛锄头到村边的空地上挖灶,准备晚上埋锅造饭。
  八月十五月团圆。吃过了晚饭,至于月饼、糖果之类,因为数量有限,大人是不会即早分发的,说是要等到月儿高升,月光最亮的时候才好吃。我们也心不在焉。我们抹抹嘴巴,呼朋引伴,背着黑锅,扛起柴禾,到外面盘锅弄灶,准备煮月亮稀饭去了。
  一大帮子村童,叽哩哇啦地在村边喧嚷忙碌,提水的提水,抟火的抟火,把各人凑的份子米下锅······月光下,闪闪烁烁的火光中跳荡着若干瘦小活泼的身影。我们大声说话,欢乐的嚷嚷声,把月光下的乡村渲染得热闹非凡。天上的月亮,村边的父老,都被我们这边所吸引了。
  在这一片喧闹后面,我们有一支特别行动队已经悄没声息地出发了。他们个个敏捷矫健,又都穿着玄色的夜行衣靠,因循着白天打探好的路径,轻装熟路,不久就抱着上好的嫩南瓜回到了现场。他们走过那些圪蹴在村口,往这边看热闹的大叔大爷们前面时,人家一眼就看明白了:“你们这一帮小鬼头,又去哪家地头偷瓜了?”语气是质问的,脸上却温和地微笑着。
  在农村,有两个日子是允许人们“偷窃”的:上元节大人“偷青”,中秋节小孩子“偷瓜”。正月十四或十五夜,以家庭或家族为单位,大人小孩拿了香烛纸火,到野外祖茔前给祖先“亮灯”。回来的时候,走过人家菜地,迷信的男女总要岔进去,拔几棵葱蒜带回家。总之,偷青的人不会被当做贼,被偷的人家也不会怨怒。至于小孩子八月十五偷瓜煮月亮稀饭,这也是被默许的。哪个孩子真要是一本正经地从大人处求取,大人们还觉得他太过实诚,心眼不活哩。这看起来像是陋俗,但或许有它别样的道理。
  “别动队”顺利偷来了瓜,锅里的水米也正要沸腾起来了。灶边掌勺的“大厨”老远一见,咋咋呼呼:“快点呀,就等你们的瓜儿下锅呀!”瓜儿到手,“大厨”慢条斯理地切片或切瓜丝。不料,灶门口烧火的家伙执行力太强,火烧得很旺,在强大的火力下,锅里“呼噜呼噜”大肆沸腾起来了,情势不容轻慢。旁边的人众惊呼起来:“快点喽,水都涨翻喽!”“大厨”还无动于衷。这边“别动队队长”不动声色地蹿过去,拿起还没切的嫩南瓜,“砰”地一下砸在菜板上,使之分崩离析,并快速捧进锅里煮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月上中天,锅里的稀饭熟了,一直嚷嚷的人声终于稍微消停了一些,代之而来的是大伙“呼噜呼噜”的喝稀饭的声音。不一会,一锅南瓜稀饭被我们刮得干干净净。大家伙一个二个撑得吊锅肚鼓鼓圆圆的,一个带头,别的次第学样,两只手掌换着抹抹肚皮,心满意足,夸张地说:“儿哄,老子吃饱完闹!”“老子也是!”
  这时,我那身为生产队队长的老爹,通常就要用他那喊工的大嗓门呼唤我们回家吃月饼和糖果了。
  说是月饼,其实没有月饼,就用几个巴掌大的饼子代替罢了。我们惯常叫它“干壳饼”。一口咬下,满嘴干燥面屑,边吃边说话,也许还会呛得咳嗽起来。另外有些水果糖。父母买的时候,营业员是堆在柜台上拨拉着数的,在家里分给我们哥四个时,父亲也是一颗一颗地数,平分给我们。像圆周率一样除不尽的尾数(无法平均分成四份),比如最后剩下三颗,那才是两个大人的。如果分的过程中引发争端,不识数的某个兄弟嚷嚷起来:“他的多,我得少了!”母亲就会加重语气责怨父亲:“你主管分么就分平均嘛!一个多一个少,几弟兄又要吵闹了——大人吃不吃都行,只要你们吵吵就好!”另外还有葵花籽。那东西主要是自家地里出产的,数量够多,尽管吃。我们先是对此不屑一顾,等到“干壳饼”、水果糖之类“精品”分结束,尘埃落定以后,我们才大把大把地抓葵花籽装衣兜里。抓取的动作太过鲁莽,葵花籽撒落一地,急得母亲在旁边直嗔怪:“菩萨儿些,慢一点嘛!可吃不可撒呀!”
  我们怀揣着各种节日果品,风一样地又转身出门,与小伙伴们重新汇集到煮月亮稀饭的那堆火边,小鼻尖热得冒汗,仍围着火堆,各自展示、显摆着自己带去的糖食果饼,比着赛,看谁的花样和数量多,谁的更高档好吃。富裕人家的孩子满脸得意。在这方面,我们哥几个常常是自愧不如的。
  当然,无论高档低档,在那里,大家都是互相分享,共同食用,不分彼此的。
  直到夜深,火熄了,月光更显得明亮起来,如水清波泻了一地。月光下的我们,这时才感觉到了一点点秋夜的凉意。玩得尽兴了,有些疲倦了,声音也沙哑了。这时,各家的大人又在门外朝这边大声呼唤各家的娃回家睡觉。这样,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依依作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村子安静下来之后,中天之上,那中秋之夜的月儿,静静地倾泻满地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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