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 柴
翁安龙
凭记忆所及，在我的青少年时期，有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那就是———砍柴。
我们的村子坐落在一片土丘上，后高前低，村前是一坝良田，一条四季不枯的小河从坝子中央穿过，四周无高山崇林，砍柴要到十多里外的茶叶冲、丁家岭或后山。在那个年代，没有电、没有气，家家户户照明用的都是煤油灯，煮饭烧水全靠烧柴火。每到寒暑假，村上与我同龄的伙伴，便三五结伴，每天上山砍柴。
最初开始砍柴，是与父母或村里的大人一起去，他们在哪里砍，我们就紧跟在他们的左右砍，如果我们速度慢，他们不但可以帮我们砍，还可以帮助我们捆柴。经过几次，我们慢慢学会了，就互相邀约独立上山砍柴。
暑假中，天还没亮我们就起床。为了不耽误时间，母亲们把头天剩下的冷饭放在柴火锅里，撒上点盐，放入些酸辣椒，然后加热，并用锅铲将饭刮到锅边用力的搓压，到饭有一定粘连后，将其用甑帕包上，捏成二碗口大小一团递到我们手上。我们就利用母亲帮做饭的时间，将一根捆柴用的绳子缠在腰间，把砍柴刀别在腰背的绳子上，再将另一根绳子绾在扁担的一头，然后一手握着肩上的扁担，一手托着母亲做好的饭团，一边吃一边在村道上你喊我，我喊他……伙伴们在小路上跑，看门狗在前后蹿来蹿去，当等齐了最后一个到来的小伙伴时，我们就往砍柴山上赶。
清晨的微风吹在脸上，透着丝丝暖意，早起的小鸟一路为我们一溜儿排开的队伍歌唱，那阵势，就像电影里的解放军赶赴作战阵地。
从家中出发到达茶叶冲、丁家岭或后山，途中要经过巴巴田、梨子树、干河沟、黑石头、幺儿拐、猫鼻梁、冯家坟、大毛石等地。
五六里地后到达幺儿拐，顺着百余米的山道拐四道急弯而下，便到达前后两山间的沟壑中。沟壑宽八十来米，从五六棵碗口粗的木棒搭成的小桥上，跨过一条四五米宽的引水沟后，再涉水淌过没膝深的河流，便一直往山林中陡峭的山路上爬。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便到达砍柴地点查叶冲、丁家岭或是后山。
到达目的地，找处平坦的地方把扁担放下，便在丛林中边走边抬头向四周观望。为了少爬树又很快砍到更多的柴，我们看那棵树的枝干既粗大又密集，一旦确定目标，伙伴们便像猴子般的爬上树，然后找处树叉站稳，一手抓住树枝干，一手取下腰背绳子上别着的柴刀，一根一根的将树枝干劈下。砍一担柴，少则爬二三棵树，多则爬四五棵树。松树枝干因木质软，易于砍断而最受欢迎，青杠树枝干木质虽坚硬、但因水分少而倍受喜欢，东瓜树枝干因皮厚水分重而不被看好……
柴弄回家都码在屋檐下备着，过一段时间，等水分稍干，拿几节青杠柴往灶膛里烧到没有火焰时，夹出来放到冷灰槽里用灰将火盖灭，然后用着冬天烤火的木炭最好，松树柴油脂多，劈碎了用来引火最来劲。
上山砍柴，手脚被树枝划伤是常有的事，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会随地找来几株嫩野篙，将其在手心中揉碎了盖在伤口上，以此止血消毒。
在山上，伙伴们一般一两个小时就能砍好一担柴。先弄好的一吆喝，大家就从树丛中钻出来，把砍好的树枝干集中搬到放扁担的地方，然后捆挑子。大一点有经验的先捆好后，就帮着小一点未捆好的捆，总之，下山时必须一个不落，这早成约定的规矩。有时兴起，大家也会在山林中尽情地玩耍一会，或爬上树去掏鸟窝，或到山沟的小溪里捉石亢（一种蛙类动物）。山上的野果很多，野板栗、刺梨果、藤粒果、红紫等，大家会尽情的吃上一气，就这些野果让我们一个个不知饥饿。
寒假里，伙伴们天还没亮就起床，多数时间是走出村子一两里地，天才渐渐亮起来，山脊的轮廓才越来越清晰。有时走着走着，一阵冷风夹着冰雨袭来，刮在脸上像刀割似的，用手一抹，鼻尖上冰凉的酸。冬天，河里的水特别小，石磴露出水面，我们从石磴上跨过小河，开始进入山林。特别冷的时候，路边的一些大树叶上贴着白冰，在寒冷的空气中静默不动，除了伙伴们急促的脚步声，山路静谧而空 。这时大树潮湿不好爬，伙伴们就找灌木林专门寻找硬柴来砍。所谓硬柴，其实就是野生木本植物，如野椿、猪脚杆、乌叶子、映山红之类。这些灌木不仅耐烧，而且非常漂亮，多长在陡峭的地方，因为很难接近，所以都长得小树一样，随便砍下几棵就足够一挑了。
砍柴不仅是力气活，同时也是技术活。说是力气活，是因为如果你没有力气，就砍不了多少，或者虽然砍了，也挑不回家。说是技术活，是因为砍柴需要一定的技巧，刀是从上往下顺着小树斜着砍，还是横着平起砍都有讲究，特别是捆柴，如果没有技巧根本捆不紧，捆不紧挑起来非常费力甚至半路散把。遇到这种情况，人总是又急又气，急的是撵不上远去的同伴，气的是自己怎么如此没用。不过，每每这时，大家都会停下来，帮忙重新捆好后再出发。
回家的路上，虽然肩上压着担子，但大功告成的感觉让大家比来时更轻松，不管谁走得多快，到了幺儿拐下的那条河边一定要停下来。等大部队齐了，大家就跳到水中洗一把凉水脸，到边上的泉眼处喝上几口水，待脸上的汗水稍干，再担起挑子前行。有时有伙伴贪多挑不动，落后了，大家会不约而同地等他一程，或者跑回去替他挑上一段。这时侯，也只有这时候，大家才变得十分友好。那时山是国家的，树是集体的，你只要不砍那些生长期的成材林木，谁也不会干涉。
伙伴们喜欢砍柴，除了好玩之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把柴担回家一卸下来，彷佛都为家里立了大功似的，大人们全都另眼相看，想干什么，都会被迁就。寒假里，伙伴们每天上午砍一担柴，下午就集聚在队上的晒坝上打鸡儿棍、跳绳、踢键子、丢沙包，玩老鹰捉小鸡等，高兴之时，欢闹声震得全村轰响，值到大人们叫吃饭才十分不情愿的慢慢散去。
砍柴，虽然让伙伴们的手磨起了茧子，肩膀磨破皮了，但它让我们在辛劳并快乐中建立了友谊，懂得了伙伴之间相互帮助的道理，更明白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