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外婆
杨 煜
去年年初，我与单位同事出差贵阳，参加省文史馆文史研究基地工作会。也许是旅途劳累，也许是工作艰辛，晚上有些疲惫的我早早就躺下了，不一会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深夜，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拿起手机一看是母亲来电。母亲可从来不在半夜三更给我打过电话呀，难道出什么事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强打精神，快速地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母亲沙哑的声音，她哽咽着说道：“你外婆走了，快来看看吧！”“昨天不是说好些了吗？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拿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半天才说出话来。
放下电话，自己已是睡意全无，陷入了久久的沉思。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眼望天花板，外婆的身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频频闪现，心想此时母亲会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过、多么的需要人安慰和帮助啊！而我却偏偏在母亲最需要关爱和帮助的时候远离她们，心中感到十分的愧疚。
外婆是一个苦命坚强的人。她出生在上世纪20年代，活了93岁，一生育有5男4女共9个儿女，可谓是儿女双全，子孙满堂。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一个物质匮乏，战火纷飞，英雄辈出的时代，外婆在艰难困苦中度过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同大多数农村同龄人一样，正值青春年少的她，没有机会走进学校的大门，18岁就嫁人成家立业，与外公共同挑起了生儿育女的生活重担，过上了简单而清贫的农家生活。
母亲在外婆家中排行老三，是较早分担家庭重担，较早感受生活艰辛，较早成家立业的一员。据母亲讲，从她记事起，外婆一直都很聪明能干，整天东奔西走，忙前忙后的，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在当时的同村人中，外婆和外公膝下虽然子女众多，但却是过得较好一点的人家。每每说到外婆家当年的情景，母亲不时流露出一脸的幸福。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正当外婆一家人以为即将苦尽甘来时，七十年代末，外公却因病撒手人寰，丢下外婆和几个年幼的子女。失去了外公，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外婆当时哭得死去活来，她不知道今后一家人的日子怎么过，整个人一下子憔悴苍老了许多。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安葬好外公后，外婆擦干眼泪，将痛苦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带领着一家人犁牛打耙，开山炸石，挥汗如雨，从早到晚奔忙在山乡的田野上。经过不断的努力和拼命的抗争，子女们陆续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一片新天地，外婆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过起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婆凭借着一股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输，坚强不屈，敢于向命运抗争的韧劲，将自己的子女全部哺养成人，告慰了在天之灵的外公，圆满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答卷。
外婆是一个勤劳善良的人。在我的记忆中，她心直口快，眼里含不得沙子，见不得龌龊事，爱打抱不平。八十年代，在每个子女都成家立业后，外婆选择与最小的么舅共同生活。此时，外婆已六十多岁，本可安享晚年，不问世事，但一辈子勤劳的外婆，永远也停不下匆忙的脚步。为分担子女的负担，找到自己的价值，外婆没有坐下来享清福，而是每天从早到晚，依旧背上背兜，手拿镰刀，不停地奔忙在田地里。
常言道：“家中有老人是福”、“有老人在，家就还在”，对此，我是深有体会。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乡关山阻隔，交通不便，平时很难看到外婆的身影。但每年冬腊月的时候，母亲都会将外婆接到家中与我们住，一来帮剥晒桐籽，二来帮照看小孩做点家务。外婆这一住就是十天半月，有时甚至更长，直到帮家中的桐籽剥完，没有多少事可做了，她才会主动要求回到自己的家中。因此，我们一家人每年有了跟外婆长时间相处的机会。
当时，外婆每年能来到家中，是我们一家人最开心、最快乐、最幸福的时节。她的到来，不仅帮助父母亲分担了许多生活上的重担，而且还给我们兄弟姐妹带来了许多的温暖和关爱。记得有一次寒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天渐渐暗了下来，但却不见父母的身影，又冷又饿的我们担心害怕起来。外婆看出了我们的心思，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路，及时生火做饭，给我们解决了温饱，带来了温暖，并自言自语地“埋怨”起父母来：“什么活路这么要紧啊，孩子都不要了，天黑了也不认得回家。”
外婆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也许是从小生长在农村，也许是受够了受冻挨饿，也许是过惯了苦日子，外婆的一生十分的节俭。她八九十岁时，还能自己上街赶场买卖东西，还能自己种些小菜，还能到田地里拾麦穗、捡玉米，还能自己洗衣、做饭、洗澡，除了重体力外，她几乎无所不能。外婆的衣服是能穿则穿、能补则补，洗得干干净净，总也舍不得丢掉，子女、儿媳和子孙们为她买的衣服、鞋袜，她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木箱子里，总是舍不得拿来穿。
外婆在吃的方面也从不挑剔，她什么都吃，且吃得很清淡，能将就则将就，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从不刻意去追求吃什么。每次去看望她，或带些吃的，或带些穿的，外婆总会“责怪”我们乱花钱，说自己什么都有，吃的、穿的多得很，她是吃也吃不完，用也用不了。虽然外婆对自己很节俭，但对别人却是十分的慷慨大方。当别人有困难，或是需要帮助时，不论是吃的、穿的、用的，外婆都会毫不吝啬地拿出来。
从小学到初中，再后来到参加工作，到现在的成家立业，外婆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给予了我尽可能多的关心与爱护，对我的人生影响很大。上中学后，我和二哥寄住在外婆和四舅家，与外婆同吃，与四舅同住，是他们给了我们物质上的帮助，是他们给了我们精神上的安慰，是他们给了我们心灵上的寄托，才让我们兄弟二人在远离家乡和父母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了中学学业，一步一步走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在外求学和参加工作后，每年见到外婆的次数相对少了许多，外婆也越来越老了，精神大不如前，背也越来越驼了，耳朵也有些聋了。每次回乡和母亲去看望她，与她交流时，都要放大声音，她才能听得见。每当这时，外婆都会很高兴，像招待贵宾一样，一会儿问吃饭没有，一会儿从屋里拿出水果或蛋糕，忙得不亦乐乎，见此情景，我们都会心地笑了。
在人们的眼中，外婆是一个很“凶”、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人。她一人拉扯那么多子女长大成人，却从无怨言；她一生承受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却从不叫苦；她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从未犯下大病拖累子孙。相反，自己却是竭尽所能，耗尽一生的心血和精力为子女和儿孙们谋求幸福，这是一种多么平凡而又伟大的母爱啊！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外婆走了，我的人生中又少了一个爱我、疼我的人，我后悔自己没有抽出更多的时间去看望她、关心她、爱护她。外婆走了，但她坚强的品格，善良的本能，勤劳的品性，节约的美德以及对儿孙们浓浓的爱将永远记在我们心间。外婆，我最亲、最爱的人，此时的我已不能为您做些什么，唯有在深夜不停地敲击键盘，怀念您留给我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