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一过,天气开始热起来,经明媚的阳光照耀,初夏的暖风一吹,满树的枇杷便熟了,黄橙橙的。
儿时的乡村,种满各种果树,每年初夏时节,樱桃、桑泡儿、杏儿、枇杷相继成熟,孩子们像小鸟般奔跑在乡村的山坡地头,尽情享受着乡间纯天然的美味。村里种枇杷树的人家并不多,枇杷也就显得精贵些,村里李二婶家的枇杷树是村里种得最好的,结的枇杷又大又甜。
每年十一二月,满树枇杷花开,一朵一朵浅浅的黄白色,氤氲着淡香,远远望去,像是落了一树的雪。春天来时,枇杷花凋谢,枝头上结出了极小的枇杷。初夏,枇杷像一个个害羞的小姑娘躲在绿叶间,一天天由小变大,由青转黄。
李二婶是个苦命的女人,小时候家里穷,初中读完就辍学了。18岁时,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岁的男人李二娃,在工地上做泥水小工,之后有了可爱的儿子晓峰,一家人生活虽不富裕,却也相安无事。
儿子长到3岁时,李二婶发现他有些不对劲,说话吐词不清,还不时流口水,喊他问他也不理会,只会望着人呵呵傻笑。到医院已查,孩子得了先天性智力障碍,无法治愈,李二婶夫妻俩欲哭无泪。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儿子7岁那年,李二娃在工地上干活时,突然被一根倒下来的钢筋刺穿肺部,送到医院抢救无效,丢下李二婶娘俩走了。看着丈夫冰冷地躺在那里,李二婶嚎啕大哭,抱着傻乎乎的儿子,她的心都快碎了。
李二婶年纪轻轻成了寡妇,独自拖着傻儿子晓峰生活。她每天像男人一样下地干活,栽秧打谷,挑水喂猪,样样都干。儿子跟在她身后,只会咧着嘴呵呵傻笑。
村里好心的大妈看李二婶拉扯着孩子太不容易,劝她找个人再成个家,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男方得同意我带着儿子一起嫁过去。”
几个男人对李二婶很满意,但一听说要带个拖油瓶过去,纷纷打了退堂鼓。李二婶不再有嫁人的想法,打定主意和儿子过一辈子。
李二婶家的枇杷快熟了,青黄青黄的,诱惑着孩子们肚子里的馋虫。往往等不到枇杷成熟,就猴急急的想要尝鲜。趁李二婶外出干活时,我们偷偷溜到枇杷树下,有的爬树摘果,有的在树下接应,有的负责盯梢。没熟透的枇杷吃起来酸涩,我们却吃得有滋有味。有时,正吃得欢,突然有人喊:“快跑,李二婶回来了。”大家拔腿就跑,亡命地四处逃散。
雨熟枇杷树树香。熟透的枇杷挂满枝头,密密匝匝的绿叶里,一串串、一簇簇挤挤挨挨,一枝叠一枝,一个挤一个,金黄金黄的,上面蒙着一层毛绒绒的霜,惹人垂涎。
枇杷熟了,种枇杷的人家便摘了背去集市上卖,李二婶家的枇杷卖相好,口味纯正,但她从不卖高价,让人家尝了味道再买,常常被一抢而空。儿子10岁那年,她背着一背篓枇杷,带着晓峰去集市卖。晓峰最爱吃枇杷,口齿不清对着她喊:“妈妈,枇、杷、我要、枇杷。”“慢点儿吃,别噎着。”晓峰开心地吃着枇杷,对着她呵呵直笑。李二婶心疼地看着儿子,替他擦去嘴角的污渍。
集市上赶集的人非常多,挤得水泄不通,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边卖枇杷,边照看儿子,叫他站在自己身边,不要乱跑。枇杷卖得差不多了,她转身看,却突然发现儿子不见了踪影。她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大声呼叫儿子的名字,可直到天黑,也没找到儿子的下落。
她绝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晓峰,你去哪里了?妈妈不能没有你啊。”她哭得撕心裂肺,不肯离开。儿子虽然智力不正常,却是她唯一的依靠。
家人死拖硬拽把李二婶劝回家,她躺在床上几天不吃不喝。从那以后,李二婶很少开口说话,她总站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眼神忧郁,痴痴地望着远方发呆。
第二年,枇杷又熟了,又大又黄。有一天,我们跑到她家偷摘枇杷,正好被她撞见,大家不敢出声等着挨骂。李二婶不但没发火,还帮着我们摘,大家面面相觑。
“快来,晓峰,吃枇杷,妈妈给你摘了好多好多。”她突然抱住身边一个男孩儿,把枇杷一个劲往他怀里塞。男孩儿一惊,猛地一把推开她跑了。“晓峰,你别跑,快回来呀......”李二婶在后面追着喊。
村里人都说,李二婶疯了。她家的枇杷再也没有卖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