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摘缅桂花嘛?”“好!哪里有呢?”那是今年七月的一个黄昏,两个被夕阳拉长的身影跟着我和未婚妻走在龙广镇的街头。
跟着她的步伐,来到小场坝拐角。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大约三米高的树,浅白色的树干只有手臂般大小,却撑起一顶深绿色的“帽子”,在夕阳的照射下,碧绿的颜色呈现出浅绿和暗绿色,薄薄的叶片层层叠叠挡住了树枝,像故乡的冬青树。
我上下打量,在拥簇的绿叶之间,白色的花瓣让这单一的色调彰显出不一样的色彩,定眼望去的一朵、两朵,慢慢地变成了三朵、五朵……
她走到缅桂树下,仰着头搜寻,脸上露出了缅桂花瓣一样的笑容,紧闭双手放在裤袋里。
“叔!您们家缅桂花可以‘掏’两朵不?”我看着缅桂树紧靠的房子里走过来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趁兴问道。“掏”便是“摘”的意思,而“两朵”却是一个“虚”词,谦虚的询问,如若答应,摘得数量便是我们规定的。
“可以的嘛,别把树丫‘板断’就行。”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烟筒,依靠在门边望着我们回应。我站在缅桂树下不知如何是好,欲要伸手摘,她说道:“摘花苞的,开了花的不香了。”我缩回自己的手,四处打量,想在密密匝匝的叶子中找到含苞待放的缅桂花。
“我这点有楼梯,你站在上面才能‘掏’到树巅的。”我回过头,看着中年男子拿来的楼梯,有些受宠若惊,忙伸手从裤包里拿出一支烟递上去,笨拙的手显得极其不自然。中年男子把梯子倚在缅桂树上,接过我递上去的烟,并没有放在嘴里,而是夹在耳朵上,双手扶着楼梯,示意我上去。
我踩着楼梯往上爬,缓缓地伸开双手,扒开头顶的树枝,生怕树枝因为我的粗鲁举动而折断。幸好缅桂树有韧性,如柳树,纤细而有力的卡住我的腰,我迟缓的从密叶中伸出自己的头,寻找缅桂花,伸一手轻轻摘下,另一只手半握着接着缅桂花;她在树下指着缅桂花问:“那朵开了没?”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泛着黄光。
我摘了五六朵缅桂花放在手里,觉得心已足,便从楼梯上下来,伸手递给她,她接过缅桂花,放在鼻尖轻轻的闻了闻,然后扭头望向中年男人,说了好几句“谢谢”。中年男子搬下楼梯,取下耳朵边的烟咂了起来,缓慢的说:“白兰树不值钱,这棵树才栽了两年多,它害羞,要隔很近才能闻到香味,路人都不是闻香而来。”说完,中年男子便转身走进了屋。
我才意识到缅桂树又叫白兰树,外婆家曾种过一棵,只是那些年从未走进它的身边,故而觉得陌生。我看着未婚妻满脸笑容,从她手里取来一朵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花香确实如兰。中年男子跟我们没有道别,我的忽略也记不起来他的样子,只记得他穿着一件马褂,还有一条浅灰色的帆布裤。折回的路上,她问我:“我们种一棵缅桂树好吗?”“好!”我一边回答,一边想起那个中年男子的背影。
七月底,她吆喝我跟她去挖土,用铁皮桶装来满满的黑色泥土放在阳台上。她喜欢栽种花草,而我与生俱来对花草不感兴趣,许是童年的时光里总是跟它们相伴,所以就不觉得它们有何新奇。
第二日,她手里抱着一棵缅桂树回来,便径直的往阳台走去,折腾了半响,我起身过去探究竟,她蹲在地上,右手捏着小铲子刨铁桶里的土,刨了几下,感觉小铲子不好使,便扔下铲子,双手伸进去铁桶里刨,如同农家姑娘淘米一般,来回的刨。她见我过来便叫唤我帮她扶上衣袖,几分钟过去,铁皮桶里露出了一个洞,像大碗一般大小。她又转身托起缅桂树,大约二十公分高,每隔五六公分便长出一片树叶,树叶与树干之间长出了嫩绿的芽,我很好奇,没有树枝的时候,树干便成了树枝,能长出叶子;树巅被故意折断,兴许是为了更好吸收养分的缘故。
她双手掰开缅桂树根严实的泥土,然后放进刨好的洞里,盖土,最后浇水。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像是看一场马戏团,持着怀疑的态度。
“老娘把缅桂树种好了,以后你来养。”她看着我,得意洋洋的说。
“我不会养,不感兴趣。养死了咋个整?”我笑着回应。
“养死了,你就睡地铺。”她斜着眼睛看着我,而我傻傻的笑。
就这样那棵缅桂便驻在阳台上,小小的身躯扎根在了“土地里”,我们给了它一个家,而照看它的主人却是我这个不称职的人。
缅桂种下去的那几天,我下班回到家就拉起窗帘,推开阳台玻璃门,转身拿着水壶给它浇水,我知晓基本常识,每次浇水我都只是浇少许,然后用手轻轻的摁一下它周边的泥土,顺便把它周围的“陪衬”植物,如玫瑰、芦荟……也一并浇水,完事便离开。这期间,她隔三差五的去“巡视”缅桂树,回来默不作声。
半个月过去,再次去浇水,发现它长出的新芽已经有一节手指长,叶子也如半个手掌般大小,我窃喜:它活了。
九月,进入南方的秋天,缅桂树长到了五十公分左右高,缅桂折断的树巅开始穿过护栏向阳台外延伸,想吸收每一缕阳光,起初的新芽长大变成了树枝,树枝上抽出了两三片叶子,绿意盅然。
某一日,她一如既往的“巡视”,发现缅桂叶子上有斑斑点点的纹路,像日晒雨淋的石头上留下的痕迹那般模样,便询问我近期照看情况,我丢出四个字:一如既往。她却一脸迟疑的样子。我心里自然清楚,那段时间对缅桂的“照顾”有些懒散,从一开始的每天浇一次水到后来的一周一次,而这期间浇水量的多少也只有我最清楚。
“栽棵缅桂你都栽不活,你还真没耐心。”她埋怨道。
“我早就说了,我不懂怎么养花花草草,你不信。现在缅桂要死了你又怨我,够将就它了。”我反驳道。
“没耐心,不重视,脾气还不好,话还多。”
“拿你没办法。你说你身上什么好?”我正要反击。
“我眼光好!”
“我……我……”哑口无言。
傍晚我和她走进盆栽店,询问的植物“专家”,买来肥料和防治病虫药品,半个月给它施一次肥,连续几天把病虫害药品溶解在水里,轻轻地掰开它的叶子,把每个角落都喷洒一遍。几天过后,缅桂的叶子恢复正常。进入冬天,缅桂收回了身子,静静的扎根在铁桶里。
昨夜,我梦见它开了花,枝头从窗外伸进来,她伸手摘下一朵放在鼻尖,很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