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最后的要求
岳秀红

  刚把向县教育局要英语教师的报告交给进城开会的教导主任，县政协委员、合兴乡中心校周校长的手机响了。是乡党委办公室打来的，通知周校长立即去刘书记办公室，刘书记有重要事和周校长面谈。
  周校长前脚追后脚往乡政府赶，一边寻思：刘书记找我谈什么重要事？不会是这几天流传的刘书记想把他教英语的侄儿调到学校的事吧？这事我绝对不能答应，我已经找到最合适的英语教师人选，在打给县教育局的报告中明确提出了要求。这样思谋着，不到十分钟，周校长到了刘书记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大敞着，不等周校长敲门，刘书记已灿烂一张脸迎出来，一连串“欢迎”后，握着周校长的手并肩坐到沙发上。
  亲自给周校长沏了茶，刘书记开口说：老校长，听说你正在物色英语老师，我想向你推荐自己的侄儿刘流。向老校长说明，我这是举贤不避亲，刘流是孔雀乡中心校英语老师，教学能力和水平虽然远不能跟老校长比，但在乡镇学校中，也绝对是一流英语教师。
  话落，周校长摇一连串头：刘书记，我就不隐瞒你了，在英语教师人选上，我早有了最合适的对象。给县教育局的报告里，我写明了这是我教学生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
  刘书记一脸的鲜花被周校长的话霜击，一刹那纷纷谢落。沉默一会，刘书记强笑了脸问：老校长，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周校长接口点头：没有！
  办公室的空气骤然凝结。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再没有笑意的刘书记开了口：老校长，可否透露一下消息，你相中的人是何方神圣？周校长道：具体名字现在先不告诉刘书记，可以说的是，他是县一中的王牌英语老师。
  刘书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出来，霜冻的脸上生出嘲讽的笑：老校长，您太幽默了，县一中的王牌英语老师会同意到合兴乡来教书？！合兴乡中心校因为老校长你教英语，生源非常好，待遇比一般乡镇学校好，但还不至于好到能够吸引县一中的教师！停了停，刘书记又说：或者，他是来镀金，接老校长的位置，教两三年，就回县一中升职！
  周校长又摇一连串头：他不是来镀金的，他来后会在合兴乡中心校干到退休。刘书记一巴掌拍在沙发上：好，那就说定，真是县一中老师来，我刘某欢迎。如果是其他人来，我还是劝老校长选择我侄儿！周校长微笑着点一连串头。
  新英语老师是一个月后随周校长退休文件和新校长任命文件一块来的，陪同的是县政协文教卫体文史委副主任、县教育局一把手周局长。
  迎新大会和宣布合兴乡中心校副校长接任校长以及周校长退休的会一起开，因为周局长的缘故，乡上的领导全部到会。坐在主席台上的刘书记不时扫一眼新来的年轻英语老师，感觉这小伙子和周校长非常像，简直就是周校长脱的壳！刘书记心里说：不会是周老头子在合兴乡当知青时的私生子吧。
  谜语在随后周局长的讲话中解开了：……今天来合兴乡中心校主持召开这三个短会，我的心情可以用三个词概括——激动感动加忧伤。让我激动的是，周校长虽然退休了，他的全国优秀英语教师岗位上，有了合格的继任者，就是这位来自县一中的英语教研组副组长周英文老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合兴乡中心校全国基层英语教学示范点的这面旗帜将永远飘扬！让我感动的是周校长这位老党员、老政协委员，他当知青时就热心地在合兴人民公社教老百姓认字读书，大学毕业后又主动申请分配回这片他爱的热土，以教书育人的方式回报给他厚爱的乡亲。这种爱的奉献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四十年！四十年里，他大半时间受病魔的折磨，但他始终坚守在教书育人的岗位上。四年前，他已到退休年龄，但他坚持继续工作到现在。他的儿子，三岁的时候就让他送到城里，让他独身的妹妹抚养。在给教育局的报告中，他提出自己退休前最后一个要求是，调周英文老师到合兴乡中心校。周英文是谁？是周校长的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让我忧伤的原因，今天就不说了，让我留一个秘密吧。最后，让我们再次为周校长、周英文的奉献精神鼓掌！
  全场掌声如雷。刘书记的双手拍得生出痛意，心里仍在问：周局长究竟为什么忧伤？
  答案在午餐时解开了。退了休的周校长很放松，有儿子接任英语教师周校长更快乐。周校长便放开喝酒，逢人举杯敬酒一口干，被人敬酒也不推辞一口干。第二圈周校长仍是首先敬周局长，周局长不接杯，柔声劝周校长不要再敬酒：你本来有病，少喝点吧。已醉得极深的周校长执意给周局长斟满酒，命令道：喝了！这不是校长敬局长的酒，也不是委员敬主任的酒，这是亲哥哥敬亲妹妹的酒！
  刘书记清清楚楚听到周校长的话，心里一暖，双眼随之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