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知了猴

赵明宇

  在农村，小孩子顾不上吃晚饭就朝着村外跑，钻进小树林子去捉知了猴。
  傍晚时分，知了猴从泥土里钻出来，爬到树上脱下一层皮，变成蝉。捉知了猴，就是赶在它刚从泥土里钻出来，还没来得及蜕皮嬗变之前，把它捉住。有的人一晚上能捉几十个，上百个，回家用清水泡上。用清水一泡，知了猴就变不成蝉了。第二天，把战利品用油煎一下，可以打牙祭。大多数的人舍不得吃，送到小卖部换钱。小卖部收了知了猴，送到城里的饭店，有一道菜叫“炸金蝉”。
  在我们老家，把知了猴叫做“古蛹”，捉知了猴叫“摸古蛹”。
  捉知了猴换钱，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的一笔收入。我胆小，听多了鬼故事，尽管大家结伴，也不敢去到阴森森的树林中捉知了猴，只是在院子里、大门外捉几只。
  天一落黑，知了猴就探头探脑地从泥土中钻出来，蠕动着向树上爬。知了猴又笨又傻，一副慢腾腾的样子，死到临头了也不着急，很轻易的就成了俘虏。有的刚出了洞口，有的刚爬到树上就被捉住了。
  知了猴是典型的笨家伙，长得很丑陋，除了四只爪子，前面还有两只强有力的前腿，就像螃蟹的钳子，夹住手指会很疼。我们都想方设法避开，用手捏住它的脊背，看着他的爪子和钳子划来划去，慢慢悠悠无可奈何的憨态。
  我好奇，想目睹知了猴变成蝉的过程，就把一个知了猴放在油灯下，看他如何变成蝉。知了猴一身泥，脏兮兮的，在桌子上爬来爬去，却没有变化的迹象。我实在是太困了，又怕知了猴逃走，就用一个小竹筐把知了猴扣起来，昏沉沉睡去。半夜醒来，揉着眼睛掀开小竹筐，先看到一个知了猴的空壳，心里一惊，难道知了猴变成蝉逃走了？仔细寻找，竹筐边沿上趴着一只金黄色的蝉，憨头憨脑，身上披着长长的、透明的羽翼。
  第二天我再去看昨夜里变出来的蝉，已经成为黑色的了，乌黑的盔甲，硕大的脑袋，像个威武的将军。我轻轻伸手去捉，那只蝉一声鸣叫竟然飞走了。我被吓了一跳，心里掠过一丝失落感。后来听到院里的蝉鸣，总是仰着脑袋想，是不是我的那只蝉。
  上学了才知道，知了猴要在泥土中生长六年之久，经历多么黑暗漫长的过程啊。千苦万难，一路跋涉，刚刚爬出来就被捉去，变成盘中美餐，对于知了猴来说，这又是多么残酷的事情啊。只有少数的知了猴能侥幸逃脱人类的捕捉，在枝头留下一个空壳，变成空中平民，一展歌喉。
  有年冬天挖土，挖出一只知了猴，个头很小，大概是还没有长大，在冰冷的泥土中蠕动着。我能帮它的就是赶快用泥土把它埋住，让它继续它的成长，默默祝福它能逃脱被捕捉的危险，继续自己的飞翔梦，成为阳光下啜风饮露的歌者。
  在城里，常常有朋友点“炸金蝉“这道菜，我却从来不吃它。望着盘中被炸得焦黄的知了猴们，我总是想起炎炎夏夜，在树林中拿着手电筒捉知了猴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