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交十月
卢海娟
花带露月如霜这么美丽的景致立冬时是不属于东北的,彼时落叶早已跑远,它们像脚下的大地一身苍黑,已到了生命的归处,安息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不会再有带露的花儿,一场又一场的苦霜让最后的花枝也失了曾经的明艳,那些枯枝败叶早已经干成柴草,伏卧在路旁或是进了谁家的灶膛——零下十几度,天是真的冷了,不是一个凉字可以形容。
立冬交十月。在东北,农历十月已经落了几场小雪,阳光晒得到的地方,苍黄的田昏昏欲睡,再也拿不出一点水分和营养来滋长生命,背阴处,山坳和沼泽白茫茫一片,已然进入冬眠,庄稼归了仓廪,萝卜白菜进了地窖,连热闹的场院也清静下来——姹紫嫣红的那一页彻底翻过去了,留给人们的,将是冷冷清清极为漫长的一个黑白世界。
窗户纸糊好,门缝衍得严严实实,炕烧得热热的,被子又厚又重,仓房里的旧火盆也被找出来,用黄泥抹好了缺口,各家都有自己取暖的法子。那些公共场所:剃头棚,小卖店,卫生所,学生教室……砌上了各种各样的炉子、火墙,从窗口或是上亮子伸出来的烟囱整日里咕咚咕咚冒着或浓或淡的烟。家家门窗紧闭,街上行走的人来去匆匆,人们穿上厚厚的棉衣,自此到了猫冬的时节。
史书上说立冬是十月的大节,据说在汉魏时期,立冬这天,皇帝要亲率群臣迎接冬气,对为国捐躯的烈士及其家小进行表彰与抚恤,请死者保护生灵。在民间,也有祭祖、饮宴、卜岁等习俗,要以时令佳品向祖灵祭祀,以尽为人子孙的孝道,祈求上天赐给来岁的丰年。
在乡下,村民们可没有这个说道,立冬这天,能吃上顿饺子就不错了。
酸菜该渍好了吧,包一顿酸菜饺子,没淹透的酸菜隐隐还有老白菜的味道。没有迎冬神的规矩,也不必相互拜贺,说是猫冬,其实,冬天自有冬天的活儿。
男人们开始割柴、积肥,早晚或是下大雪时则用胡枝子编筐,编筛子、囤子,用榆树条编土篮,用粳草编草囤、编鸡窝,用芦苇编炕席,扎刷帚,扎笤帚……男人永远都丢不掉孩子气,因此下大雪之后也会用筛子跟孩子们一起捕鸟,下马尾套套野鸡,套野兔,那时候野鸡野兔漫山遍野,还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它们跟捕捉者斗智斗勇,让冬天充满了特殊的情趣。
女人们离开田地,换了另一个战场。首先是家里的畜生们,没有了青草昆虫,无处打野食,只好由人来喂养,鸡鸭鹅,猪牛马,小猫小狗小兔子,一天喂两遍,叽叽嘎嘎的小东西,时间一到就聚到门口要吃的,鸡鸭鹅吃粳糠,吃稗子,要用盆盛了拌上清水放到院子里;牛马是草料,每天要用铡刀切粳草,还要适当地拌上一点玉米面,要单独饮清水;猪吃秕糊,就是豆荚的粉碎物,要用大锅加水烀熟,拌上苞米糠;兔子吃豆荚,要拌上一点雪……为了这些“张口兽”,几乎天天扒苞米,两三天推一次磨。
人也要吃的,要泡上黏苞米准备做黏火烧,还要泡苞米碴子准备烙煎饼,泡碎大米准备做牛舌饼……要打袼褙纳鞋底,给一家人做过年穿的新棉鞋,要扒线麻打麻绳,要整理秸秆用麻绳穿作盖帘,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喂鸡打狗赶猪上圈……周而复始的家务活,干也干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