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影

张卜元

  有一篇《背影》，每每重读总会戳中我的泪点，有一个背影，植于心底这生终将难忘。
  十五年前的那个初秋，我即将升初二，又是开学之际，那天早早的我就起来，天气有些微凉，我收拾了些课本和暑假作业，床单被套和几件衣物，用一个洗干净的肥料口袋装了一袋，臃肿的靠立在墙边。准备打扫一下堂屋，这时父亲从田地里回来，扛了几把牛草，裤脚已被露水全部浸湿，黝黑的手臂上有着几条被茅草划伤的小长口，手掌因扛草勒着，加上露水的长时间浸泡，青一块白一块，头上微微冒着热气。我说：“爸，回来了！”“嗯”他回答。我赶紧倒了一盆热水拿毛巾给父亲端去，又在大搪瓷茶缸里加了些热水，倒了一杯放在门前的凳子上，然后开始烧水煮面。一会听到父亲在门外吸水烟筒“啵啵啵”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咳嗽声。抽完烟，父亲回房间去了，出来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我煮的面也好了。端了一碗给父亲，我也端了一碗同父亲一起吃。
  “爸，明天我们学校开学报名，今天到学校报到，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父亲看了一眼立在墙边的口袋，说到：“你这个袋子扎得不牢实，一会拿的时候不好拿，今年的学费着好多？”我说：“一会我再好好的扎一下，学费着230。”吃完面条，父亲又回房间，抬了一个木箱子出来，那是父母结婚时用来装东西的小木箱，和现在的行旅箱差不多大小。“你用这个箱子，物品放在里面，在学校也有个收拾，不要什么东西都到处乱放，人多的宿舍别人拿错了你的东西你又找不到，你也不要拿错别人的东西，自己的东西规规矩矩的放好，用时方便。这里有300块，除了报名费，剩下的是你半个月的生活费，刚开学，还要买些生活用品，学习用品，你省着点用。”（我们那会是连上12天，放4天。学校食堂也还便宜，只是伙食差些，许多学生还从家里带粮食到食堂换饭票，早餐基本都是5角到1元，午餐和晚餐5角到1.5元，宵夜5角到1元，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固定100元）
  我又重新把我的书本作业及衣服放箱子里，收拾妥当，父亲找了一个背篓，说送我去搭车。（从老家去搭车要走近10多分钟的乡村泥石路，才到县道，才有车去镇上。）我说：不用送了，您自己休息一会，您送我去了一会又要回来，我扛起箱子一会就走到了。“那个箱子不好扛，梗肩很，还是我送你，拿背篓背好背些。”父亲说到。说着就把箱子抬上背篓，“哟，还是有点重的嘛，不用背篓背，怕是不好扛”。放好后撑着台阶就背在背上了，我说我自己背，父亲却已背着往外走去，上身微微向前倾斜，大半个身体已出大门外，脚还没全部迈出去，我赶紧跟上。途中几次我说我自己背，父亲都没让，挪不过父亲，我也就紧紧跟在父亲后面。泥石路不好走，高一脚底一脚，偶尔一些地方还有水塘，甚是泥滑，需要格外小心。
  不一会到乡村小道与县道的岔路口，在那等车，父亲蹲在路边休息，我站在父亲后面，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头上隐约见着些许白发，平时都没怎么注意细看，岁月终究无情，不经意间就在父亲身上留下了苍老的痕迹，我的内心一下就酸楚起来。弯道后面传来车辆的声音，应该是有车来了，父亲赶紧站起来，一下高大的背影屹立在我眼前，我要抬头仰望才能看见父亲头上岁月的痕迹。来了一辆专门拉人的三轮摩托，父亲赶紧招手示意司机，一边帮我抬箱子上车，匆忙中又掏出5元零钱给我，说是车费，其实车费2元就够了。我说：“爸，您回去走慢点，路不好走。”司机扭了一下油门，车辆出发了，我坐在颠簸的车厢里，看着父亲转身向背篓走去，看着父亲渐远的背影，眼泪一下浸满眼眶，车辆带起的灰尘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赶紧揉眼睛，掩盖着擦掉泪水。再转个弯看到父亲在山那边，背篓斜挂在肩上，高一步底一步的走在泥石路上，背影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山那边，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一晃多年过去，在外求学，后来又在外工作，单独和父亲一起时间不多。去年年底，在城里的房子装修好后，接父亲来住。今年清明过后，父亲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到大医院去检查，不曾想已是绝症，未敢向父亲说明病情。现今父亲身体迅速消瘦，头发花白，每天躺着休息的时间多，勉强活动几步都非常痛苦。
  前些时间，帮父亲背上搽药，父亲沙哑无力的对我说道：“近些晚上常做梦，梦见站在高山之顶，边上悬崖峭壁，下面河水深渊，怕是人生已走到尽头，这一辈子也走过一些地方，年轻扛枪老山作战保家卫国，回来成家立业有你们三兄妹，现你们都安家有儿女，家孙外孙都抱过，酸甜苦辣都尝过，穿的也有一衣柜，我没有什么遗憾的了。”看着父亲瘦骨嶙峋的背影，眼眶瞬间湿润，晶莹的泪光模糊了我的视线，隐约又看到那高大的背影送我读书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