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山间

  余晖伏在高楼的琉璃瓦和枯燥的马路上，仍然很刺眼，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发，径直走向小城里那座不高的山。
  在城中的山有两座，一座略显高大，所以不仅招风，还招人。依偎在它身旁的小山，刚好反之，几年前和十几年前，他分别去过一次。
  转进闹市里的小巷，他来到小山的山脚，路还是原来的路，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枯藤与杂草已蔓延到半米高的石碑上，也许它们没有想再往上串的意思，但也没有褪去的想法，他轻轻拨开那些藤和草，想看清这座山，然而碑上的字迹早已模糊，能看清的只有那些年、月、日。看不清，且罢，因为他的心在山间幽深处。
  晚风里的秋，山间的草与树没有狂妄到霸占山路，上山后只有一条岔路，两条道，一条登上山顶，一条转进幽深处。灰色的石板来到山间深处已有些时日，但它们仍然还是很粗糙，小道旁的一面是凸石四起的石壁，一面是不高的峭壁，这里时而有人到访，但走过的大多是牵着牛经过的孩子，孩子与牛从不在这逗留，只因道的深处有一座安静的寺庙。
  红色的围墙外，寺庙大门前的两颗树，虽长得很大很茂盛，但和多年前似乎是一个样，它们的枝叶没有越过红墙，但树影常年都为那个蹲在寺内洗衣的和尚挡住了太阳。寺庙的大门也是红色的，虽然颇有气派，但却紧闭多日，开着的是旁边的小门，他跨过大红色的门槛，进了寺庙。
  此时的寺院内没有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同时，也看不见寺庙里的出家人，这里只有红色的木房和灰色的石地板，有些空旷，甚是寂渺，分布在院内两旁的侧厅只有其中一间开着一扇门，门里的小桌上摆放着红色和黄色的香，有大有小，一些关于这个寺庙的纪念品散落地堆放在一旁。他来到卖香的房间，一个和尚正靠着木窗睡觉，本已是下晚，不知道他怎能睡得着，他叫醒了和尚，和尚迷糊着眼，手在脸和光头来回地搓动，似乎他还不愿醒来，随意拿了一把香递给他后，指着坐落于寺庙正中的那间大厅，吩咐几句，又依靠在了窗上。
  寺庙的正厅似乎和从前一样，很大很气派，若隐若现的佛经念诵声从厅内浮出，被厅外门前装满香灰的鼎所截住，他站在鼎前，眼神有些虚无和呆滞。“嗒、嗒，”他打响了手中的火机，香在弱小的火苗中渐渐烧了起来，待他手中的香烧起后，他吸了一大口气用力吹散手中的香灰，像是吹散过往，更像是挽留什么，香头红色的火芯露了出来，他双手捧着香的两端，向那个鼎、向倘佯的念经声、向厅内的佛像，向过往，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他把香插进了鼎内的香土中，来到正厅门槛下的黄色垫子前，他勾下身跪在上面，闭上眼，又向它们磕了三个头。
  夕阳早已从山间悄然落下，小道旁的树木暗了下来，属于夜间的风在山间的草木里微微作响，他并没有选择下山，而是走到山顶，选择了记忆中曾坐过的一张石凳坐了下来，凳子的冰凉从他的屁股传到他的头，他在风中打了个寒颤。这时，城市的灯光早已都亮了起来，但这里是不属于它们的地方，黑暗中，他把双手放进外衣两侧的兜里，合在胸前，看向城市发光的地方，他看到了念过书的学堂、看到了与发小常去的体育场，看到母亲摆摊的街道、看到了家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