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的村庄

赵明宇

  凌晨四点钟的村庄是什么样子？在市里上班的十多年里，我每到周一，要赶乘凌晨五点的早班车。夏天还好说，在昼短夜长的冬天，四点钟的乡村在寂静的黑暗中睡意正酣。白天喧嚣的村街，没有了商贩的吆喝声，没有了孩子们的打闹声，变得空旷而寂寥。

  四点钟起床，收拾妻子为我准备好的换洗衣物，装进一个兜子里，跟睡梦中的妻子说一声我走了，小心翼翼地把灯关掉，在黑暗中摸索着，轻轻关上门。院子里黑洞洞的，寒气袭来，下意识地打个寒噤，抬头看到满天繁星。我踮着脚，甚至不敢咳嗽，怕惊扰了乡邻们的梦。开大门的时候，虽然我的动作很轻很慢，大门还是发出吱呀呀的声响，立刻引发邻居家里的狗叫。像个幽灵一样独行在黑暗中的大街上，白天的景物静静地隐藏着。我想起曾经听到的鬼故事，仿佛有鬼跟在身后，不由得心跳加快，头发梢发紧，禁不住咳嗽几声，为自己壮胆。

  沿着坑洼不平的村街向外走，起风了，看不见树枝摇摆，却能听到怪异肆虐的风声，感觉阴森可怕。这时候听到谁家婴儿的哭声，或者看到一家人的窗户忽然亮了，传来起夜的声音，心里就不再害怕，有了一丝安慰和亲切。

  黎明前的村夜是鸡的世界，一只鸡的啼鸣引起连锁反应，村里所有的雄鸡纷纷回应，黑暗中演奏着此起彼伏的鸡鸣。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又结了冰，我在一个拐弯的地方摔了一跤，好在黑夜里没人看得到我那滑稽的动作，倒让我庆幸黑暗的遮掩。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走到村南的公路上候车，不时有起早的人骑着自行车走过，也有稀落的汽车呼叫着，白亮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我回过头来打量我的村庄，一座座房屋，一道道村街，熟悉的一切隐匿在黑暗中。看着这个黑乎乎的轮廓，我能想到一个个温热被窝里的鼾声呓语，想得到其中的一条条筋脉一样的街巷。

  在我的记忆中，秋后的凌晨四点钟，乡亲们就吆喝着牲口开始耕地了，我随父母在黑暗中撒化肥；夏日里浇地紧张，一家一户排着号，轮到浇地，我在睡梦中被父亲喊醒，扛着铁锨去田里。农忙时节，村里人都是凌晨起床，趁着露水的浸润，庄稼秸秆潮湿，便于做农活。我做小贩的日子里，为了谋生，养家糊口，更是凌晨四点钟骑着自行车出门，在村外大喊一声，骑行四十里，目睹着东方发白，红太阳露出笑脸。

  黎明马上要来了。懒得起床的人是看不到黎明风景的。如今的我，在城里安了家，每天按时起床，在阳台上浇花，然后吃饭、上班，工作忙碌，生活安逸，却总是想着凌晨四点钟的村庄，想着在寒冷和黑暗中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