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闹春枝

任随平

  桃花是春天的枝头结出的一抹殷红，亮丽在山峁梁，村巷道口。

  出得门来，便见偌大的场院边上几株桃花正在艳艳地开着，孱孱弱弱的粉色花瓣里裹挟着殷红的蕊，在微风里羞羞赧赧地摇曳着，若邻家待嫁的妹妹，薄如蝉翼的花瓣有如掩面而笑的薄纱，而那一抹令人心生怜惜的红，是一声禁不住的啼笑结出的惊喜么？明明灭灭里，照耀在场院深处淡淡然的静谧里。

  三五只鸡雏随了母鸡咯咯咯地扑棱过来，在桃花树下立住了脚步，愣愣地望了桃花出神，良久，其中胆大的一只扑楞着翅膀跳了跳，试图啄下低处的花瓣，却仍是没能够着，悻悻然立在崖边，等待着桃花的馨香随了和风再次将它稚嫩的翅羽掀起，迷醉在春天辽阔的深情里。

  回首，向阳的坡地上，成片成片的桃林已是如霞似火，绚烂迷离了。于是，漫步山野赏花便成了春日里的惬意之举。赏桃花无需呼朋唤友三五成群，最好独赏，就像独品静夜里的一杯香茗，夜色沉静，虫鸣几许，这样的品咂更觉余香袅娜，沉浸肺腑。于某个阳光晴好的午后，步入山野，沿山道缓步而行，便见一树树桃花若拧亮了的灯盏一般，灼灼如火，艳艳如霞，蝉翼般的花瓣在风中颤抖着，似在诉说，抑或歌吟。无需凑近鼻息，甜蜜的芳香亦能逼入你的肺腑，加之阳光浓郁，整个人儿倍感身心俱轻，山野犹如一幅巨大的画幅将你裹挟其间，你我便如其中翻动着的文字，轻灵馥郁，辽阔的山野啊，便是一部翻动着的画册了。

村口巷尾，桃花亦是葳葳蕤蕤，馥郁迷人。

  村口的桃花开得散散漫漫，此一株，彼一株，或从人家的庭院低墙上斜逸出来，或安安静静地立于庭院邻近道口的拐角，左躲右闪里，顾盼生情着。桃花树下，必有我的乡亲们拢在一起，闲聊着，土地刚刚醒过来，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承受种子萌芽的冲动，他们自然闲着，闲着也就是闲着，倒不如三五聚拢一起，说一些春种秋收的话，抑或谁人家的孩子实现鲤鱼跳龙门之后的欢愉。对于桃花树下的女人们来说，她们对生活的热情总是比桃花更加灿烂，新换了的服饰，新绣的鞋垫，刚嫁出去的闺女都是她们常新的话题，相互说笑着，拉扯着，似乎那笑声早就藏匿在桃花馥郁的蕊里，只是开口的瞬间桃花替她们说出罢了。至于孩子们的快乐更是绚烂如花，藏隐在一树树桃花背后，密不出声地做着弹球的游戏，他们对幸福的定义永远都是天气晴好，而能心无所思地身处阔大的场院里，这就是童年，我们生生牵念着的童年。

  是的，桃花养育了山野，养育了村庄，养育了生生世世的牵念与迷恋。尤其是对于从故园出走的人而言，桃花更是一句句粉红色的箴言，明亮在远行人的心间，夜夜馨香，日日馥郁。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就是一株从故园逃遁的桃树，移栽在小城的一角，暗香独自，寂寂地开着，少了一份烂漫，多了几丝淡淡的愁思，尤其是在春雨如丝，桃红春浓的此刻。

  今夜的梦里，一定是桃红潋滟，几多梦呓，几多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