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气（外四首）

岳秀红

四十五岁前，我的母亲

她经常卖自己的东西

她卖自己的头发

她卖自己的血

更多的，她卖自己的力气

或卖自己凭力气收获的一切

她卖庄稼地种出的粮食

她卖家养的猪羊鸡鸭

她卖栽种结果的树

她卖喂嗓养成的蚕茧

她卖采挖的中药材

她的收获是

或多或少的钱

让自己贫穷的家

过有盐有味的日子

自始至终，我的母亲

唯一不卖的是

她的骨气

她说：人活的是骨气

骨气，总得传给儿孙后代

小 名

每一次回老家

给老爸上坟

给老妈上坟

之后，闷闷地回老屋

一个人坐在堂屋

看着老爸老妈的相片

轻轻替他们喊两声

自己的小名“闷娃！”

之后，我轻轻应

不多不少的两声

也默默淌

已经很少的中年人的眼泪

祭奠母亲

请原谅，儿子只能在离家几百公里外的石棉祭奠您

请原谅，儿子还得让您奔波长长路程

这一叠亿元面额的钞票

母亲，您拿去自己用

不要节约，随心花钱

活在人世时您从没随心花过钱

现在，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这些散碎钞票

母亲，您就给那些没人祭奠的孤魂野鬼吧

您一直都是善良好心人

其实，不用我说您也会照顾他们

正如在人世，虽然您也是穷人

但总会用心照顾更穷更困难的人

您说：人穷心不能穷

这杯五粮春酒

母亲，请您自己喝下

纯粮食酒，比您在人世喝的兑水散白干贵很多

您从巴中到石棉一定累了

喝杯好酒解解乏

然后，请乘着酒兴看看石棉

您儿子工作生活的地方

想要一块土地

如果能够，我非常想拥有一块土地

不需要多大，小小的一块

十几平米可以，几平米也可以

只要它挨在母亲的坟旁

退休后，我就在这块土地种菜种粮

白菜萝卜红苕苞谷

这些粮和菜，母亲爱吃

我也爱吃，粗粮土菜适合我们母子的胃口

退休最多再活二三十年

我也将离开这个世界

我会提前和儿子谈好，到时把我葬在这小小的土地

即使是睡小小的骨灰盒，我也要和母亲挨住在一起

分 手

一想起，就让我

心痛且流血的

是和您的分手

母亲，八年多

我经常下意识寻您

傻傻地要再见您

喊您一声“妈”

听您唤我“闷娃”

能实现我的愿望

或者在梦里

容易地找着您了

我是您的幺儿

您是我活着的妈

或者过年回老家

我给您上坟

那时，您在坟里

儿在坟外

用磕头问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