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痕琐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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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痕琐忆

发布时间:2018-11-2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 作者:王仕学

碧痕琐忆

王仕学

 


   碧痕?是碧痕。听说要去晴隆工作一年的地方叫这名儿,我就高兴,喜欢它富有诗意。原先备课、上课、改作业本,突然置身于大自然,换了一种生活方式,欣喜,好奇,其乐融融。
  客车过了兴仁,便爬坡,下山,安谷,大厂,直到黑山箐。开始下坡。转过一个山嘴,同行的人兴奋地说,碧痕!透过车窗俯瞰,有透过飞机舷窗的感觉。小镇掩映在朦朦胧胧的草树之中。寨子沿公路成纺锤形,果真像枚玉簪。
  早春二月,碧痕已是花的世界。离政府大楼往东有条小路,通往幼儿园。路旁桃树杏树李树很多,轮番竞开。先是桃花杏花东一簇西一簇地开着,零零星星。不久便一树又一树地腾起,仿佛燃放的礼花,以粉红或大红演绎着生命的热烈与灿烂。
  工作之余,拿着一本书,慢慢地踱着,从树下经过,花瓣纷纷扬扬,掉在头发上,掉在衣服上。偶尔钻进脖颈,凉丝丝的,真可谓“拂了一身还满”。那是春天的滋味。有次遇到农民,赶着黄牛,扛了犁耙,我闪在路旁等他过。“老师,读书?”我笑着点点头。农民身后有一只黑狗,尾巴卷成圆筒状,边走边闻,陡然见到陌生人,有些惊悸。之后故作镇静,磨磨蹭蹭从我身边走过,花瓣落在狗背上。马王堆遗址的墓壁上就画有这种黑狗,这说明这黑狗是中国版的,至少几千年了。
  碧痕坝子有很多土丘,盛产折耳根。初春时节,折耳根深深地扎进土里,几厘米十几厘米不等,有沙漠植物的特点,即使春旱,它也能拱出地面。杆是红的,叶子背面是红的,芽最初被叶包着,自然也是红的,在枯草丛中,醒目,干净,那是春天撞击大地绽放的火星。摘一把在手,鲜鲜的腥味便包围着你,要不折耳根为什么又叫鱼腥草呢?汪曾祺先生在《五味》这篇散文里提到贵州女孩送他几根折耳根,汪先生大叫“苦倒不要紧,它有一股强烈的生鱼腥味,实在招架不了!”如果他仔细品味,就会发现,折耳根的气味与鱼腥味究竟还是有区别的,折耳根夹杂着山野的清香,是纯正的腥味,而鱼虾呢?腥味是单纯的“臭”,容易同腐烂变质联系起来!折耳根的嫩芽凉拌,脆性,开胃,润肺,很好。北方人将折耳根视作中药,当年他们要享用,得从贵州快递,快递是折耳根价钱的几倍,何况还不新鲜。如今怕是栽培了吧。
  我去摘蕨苔的时候,当地人笑着说:“那东西能吃?那是我们垫牛圈的。”我解释说这蕨苔学名叫“龙爪菜”。据说出口日本,日本人相信这种古老的植物经常吃能防癌。他们只是笑一笑,不答话。蕨苔非常有趣味。它拱出地面,像小孩紧握的拳头,似乎无数次狠命地捶打大地,才敲开了春天的紧锁的大门。几天之后,蕨苔松开拳头,拥抱蓝天与春风。我喜欢它的天真与执着。弄来后用开水荡一下,将苦水挤出来,凉拌或爆炒,味道都不错。
  当然还有香椿,农民说木臭木臭的,让我放心大胆地摘,不过我很少摘芽,只是摘嫩叶,不伤椿树的根本。拦菜园的狗地芽,可以治牙疼,素煮或煎鸡蛋,也好吃。狗地芽秋天能结米粒大的红果果,据说就是枸杞,有人摘来泡酒。枸杞是补药,我想,它的芽也应该有类似的作用。我像一只温顺的羊羔,慢吞吞地摘食这些植物,一点也不贪婪。
  暮春时节,碧痕周围的花事就变了。苦楝树长了绿叶,开花了。紫色的,很纯粹。楸树泡桐开花了,白色的,背面浅紫色,远看也是紫色的。这些高大的乔木挂满花朵的时候,喜鹊整天“咔哒咔哒”地唱情歌,在紫色的花雨中穿来穿去。泡桐楸树的花落下来的时候,不再如雪花纷纷扬扬。而是像一群群天使从天而降,路上草坪上铺满硕大的花瓣,走在上面,有当新郎的感觉。
  初夏之时,白天是蝉鸣和鸟叫。从镇政府到岩口,或到牛栏冲,公路两旁蝉伏在枇杷树楸树上吸食汁液,吃饱喝足之后,放声高歌,如风如雨。各种鸟也参与进来,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蝉鸣是细碎的背景音乐,斑鸠、布谷鸟、喜鹊、八哥这些鸟中的“大人物”的演奏是张扬的,老远就可以听到。这些热情的乐队,无偿地用天籁之音涤荡你布满尘垢的灵魂。
  晚上是蛙鸣。政府大楼的后面是一片洼地,夏天积水之后,就是青蛙的天下。同蝉一样,几百上千只在那里齐奏,气势自然十分了得。晚上地面气温较高,声音传到空中很快就折回地面,如波涛滚滚而来,特别震撼。有独奏,有合唱,各类鸣叫混在一起。我睡不着,乘着月光拿把电筒去查看,是青蛙?是石蚌?还是癞疙宝?声音怎么那样嘈杂?可我走到哪里,哪里的蛙声就停下来。仔细看,只见儿童版的蝌蚪在水里游来又去,青蛙们听见脚步声,早就躲起来了。蛙声始终前方十几米处响起,等你走过去了,又在身后响起,犹如清晨追赶白雾。
  碧痕镇往西走,有一条小河从黑山箐下来,冬春无水,下坡到河底,再上坡,有一个几十亩的平台,平台上是碧痕中学。这里视野开阔。站在学校操场上,清晨日出,碧痕掩映在草树之中,那玉簪似乎在朝霞中淬火;日落时箐口河及两岸台地上的村庄,有“长河落日圆”的诗趣,不过那烟不是烽烟,而是一个叫新庄坪升起的炊烟。南望是高耸入云的黑山箐。20世纪90年代知名作家楚生先生创作的剧本《黑山汉子》就是取材于这个地方的矿工生活。北望是普晴林场的茫茫松林,我曾经到那里找菌子。
  中学往西,下坡,就是箐口河,河滩上到处是又白又大的石头。下队回来,我们就坐在那些石头上聊天,月出东山之后,才沐浴着清辉摇摇晃晃回到住处。
  我到碧痕是1995年,那时只有29岁,离现在已经23年了。就是养个女儿,也该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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