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四月天
任随平
春天是个飞翔的季节。
鹰飞的高度,拔高了春天的骨节。仰首,穹苍澄澈高远,白云的牧场里牧放着羊群般的白云,于一份悠悠然的自在里,养育出几分绮丽,几分遐思与向往。晨起,顺着山道缓步而行,不疾不徐。道旁的小草已齐着脚踝了,风徐徐地拂过来,青草儿一齐儿地倒过来,拥吻着脚踝,痒痒的,暖暖的。鹰安详地打坐在高山之上,像一页翻开在风中的经文,被大地和大地之上流走着的馨香阅读着。倏忽之间,一只野兔顺着山道突奔而来,盘踞在高处的鹰,瞬息之间已是俯冲而下,向着兔子奔走的方向,滑翔而来,那硕大的鹰翅,闪电一般,临近草地的那一瞬,一股巨大的风扑朔着草茎,惊悚一般。其实,鹰每接近大地一次,穹苍便高远一次,四月更生动一次。
生动着的,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举首而望,成片成片的桃林已是如霞似火,绚烂迷离了。一树树桃花若拧亮了的灯盏一般,灼灼如火,艳艳如霞,蝉翼般的花瓣在风中颤抖着,似在诉说,抑或歌吟。无需凑近鼻息,甜蜜的芳香亦能逼入你的肺腑,加之阳光浓郁,整个人儿倍感身心俱轻,山野犹如一幅巨大的画幅将你裹挟其间,你我便如其中翻动着的文字,轻灵馥郁,辽阔的山野啊,便是一部翻动着的画册了。
而河流,便是这册页之间的插画了。风渐渐劲吹起来,河流两岸的烟柳摇曳起裙裾,在风中舞,你的长发及过我的腰身,我的柔丝拂过你的脸颊,河岸之上,已是春光旖旎,绚烂多姿了。望春的人,举手拢过发际,舒了一口长气,脸颊之上漾起几丝红晕——这浩荡的春风,醉了大地,醉了迷蒙的双眼。
河流之上,村巷之外,柳丝儿千条万缕,如烟似雾地拢着,在清风里,发丝一般拂着。未及绽放的鹅黄芽孢里还孕着昨夜的梦,晶晶亮亮,鲜鲜嫩嫩,似乎微风一吹就会开口说话,说昨夜的珠露,说黎明的辰星,说一个顽皮的孩子望着柳梢发呆,说一些诗歌的词语一不小心就落地,摔碎成阳光斑驳的银币。这时候,炉灶里的炊烟升起,袅袅娜娜,和着柳梢,迷迷茫茫地洇染出一片云遮雾罩的景象。大把大把的阳光泻下来,顺着柳树的枝杈,絮团儿就飘飘渺渺地舞起来,绒绒的,童年的我就喜欢偎在祖母的怀抱里,坐在门前的柳树下望着絮团儿惊喜地喊着,叫着,那絮团儿似乎能够听得懂我的叫声,就齐齐整整地跟了风,滚动着,累积到墙根下,打着旋,顽皮的就越过栅栏,蹦跳着去了庭院深处。祖母就会编了好听的儿歌给我念,字字句句里漾着爱惜之情。
斜丝细雨更是四月里不可少却的风情。雨落起来,飘飘渺渺的,远山悠远,瓦舍低垂,苍苍茫茫的烟雨雾霭从高处的山巅拢下来,烟柳婆娑的绿树,暖风熏醉了的桃花,齐刷刷被这如盖的烟雨笼着。暖风从昨夜翻过南墙的那一刻起,就已消散在村庄的臂弯里,放眼望去,耀人眼眸的便是那没过脚踝的草了,在一袭斜插的苍茫烟雨里,静默着大地的箴言,似乎还在孕育着昨夜未尽的梦呓。大地安详,雨雾迷蒙,在不疾不徐的时光里,幻化出几许忆念,几许挂牵。
草长莺飞的四月,长了思念的弦,优柔地弹拨着春的旋律,似是梦幻,似是絮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