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外六首）

西伯

夜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躺在床上的我
是在一条干涸的河中，无法游动的鱼

张着龟裂的嘴唇，却想要说起某夜的梦境
大水发于城市。死掉了所有的人

此刻，夜已深。梦境还未出现
水龙头里已断流，滴水不出

所有死掉了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这是初夏的夜空
有些荒凉，并不适宜灵魂的游荡

不免回归于那夜的梦境，大水齐发
有人哭喊，有人呼叫，有人尽全力的游向生命的河岸

像搁浅的海鱼一般，挣扎
不一样的是，一个在水里，一个在岸上

这是梦里的灾难，梦里的眼泪，有时
一不小心就从黑夜流到了白昼

一样的有人哭喊，有人呼叫，以及挣扎，但
却不全在水里，也有可能在天上，在地表之下

  听 海
她坐在海边，把脚埋在沙子里
像极了一塑雕像
而我是深海的鱼啊，小心翼翼的避开了
渔民的网
只为了给那个听海的女孩
唱一曲又一曲的恋歌

海水一次次的漫上海滩，浪花一朵朵
我一次次的靠近
我是一条漏网之鱼啊
可是却被这个女孩的心灵围困

如何能够让她的心长出焦岩，海藻
如何能让她的心长出一条漏网之鱼
我无可自拔，羡慕天空的飞鸟
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为她歌唱

可我是深海的鱼，我的翅膀只能在水中飞翔
为此，我要一遍又一遍的发出大海的声音
让她听完了一曲又一曲，到最后
即使曲终，我也不要人散

  艺术家的尸体
生前，他是一名画家，画过许多人的死亡
死后，他仅有自己的尸体
他的死略带行为艺术的成份，仅仅一杯酒
就把自己撂倒在床上，再没有起来

血液断流，身体僵硬之后，弯曲着的手臂
未能放下生前的执念

一条路已经铺开，独木桥、蜡烛、唢呐
这是一生最后需要行走的道路

在此之前，需要有人整理衣冠和面容
让死者能有死者的尊严

最好的是，能有一只黑色的乌鸦
站在黑夜的屋檐上，对着艺术家的尸体

唱一曲黑色的挽歌，所有的不详之物
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无关紧要

艺术家和他的尸体，走向最后的路
走向殡仪馆，走向坟墓

让泥土挤满尸体
让尸体在泥土中长出新的身体
 
  大 风
深夜，风起时，愿你没有破碎的梦境
愿你安眠如夜，而我会
原谅这一程的路途遥远
天与地无限的苍茫
原谅时间，拉得老长，或者呼的一下过去
缥缈，我看不见，我
原谅风在东海，在花溪河
它们来来去去的，永远看不见我
大风起，在深夜，吹乱我的头发
也吹起多余的思绪
我想举起一把火焰，顺风
飘向那遥远的海边
然后你会看见，在失眠的火焰中
一半是大风声，一半是我对你的思念

  诀 别
需要设定这样的一个场景，你送她离开
在火车站，永远不变的是潮涌的人群
而时间还很多的时候
你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列车将要开走的时候
你却已经没有时间说些什么
她走在人群中，眼里带着不舍
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你
你死死的盯着她，她像食肉世界中
渺小的动物走进大森林
而你难受得死去活来无法喘气
直到她不再回头看你
直到某一个渺小的瞬间
你只看见一群黑色的背影而看不见那个人
而攒动的人群，她那不回头的画面
被悄悄的定格，在时间长久的流淌之后
你们都再也不见，一不小心就把自己
埋进各自的土地里

  告 别
当我在这儿的时候，一块铁
沉入了水里
水面上，花儿随流水，梧桐嫩叶
反射着春光
一块沉默的铁
已然看不见世上的一切，而我
还来不及告别
来不及告别春风
来不及告别流水
来不及对着情人
说上一世温柔的情话
然后，就不小心地
如那块沉入水底的铁一般
滑落到水底
水中我沉默不堪
感受着冰冷的大地
和无限遥远的天空
自己戳着自己的痛处
知道，这是一个
无法告别的时代
即使已跌落在水里
 
  早 晨
很久没有醒得如此之早，清晨五点
夜空中有一些明亮的星
地面风吹草动，鸟儿开始鸣叫
我忘记昨夜说过一些什么话语
但看见西哑的句子
我突然想归属于鸟群
归属于多年被忽略的鸟群
假设回到多年以前，不知道生活
还有一双翅膀的时候
你我都站在黑夜喝酒，抽烟
如同梦里的客人
没有多余的光影成就半个影子
仿佛一个爱人悄悄走了过去
而你从来未曾学会，如何与人相处
就开始以一只孤独的鸟的身份
向远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