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溢美自生辉
———《烟云过眼录》及其他
黄志才
(一)
没有认识吴厚炎老师以前,他的名字在报刊上看过,也听身边人说过。我与吴老师结缘,乃《一瞥》搭的桥。
那是2005年12月某天,吴老师突然来到兴义市新闻中心,说是来找我们“吹牛”。那时,新闻中心在市政府大院内办公,几间狭小简陋的办公室,一群热血沸腾的新闻人,时昌带着大家办一张名为《今日兴义》的报纸。寒暄过后,吴老师说,我们办的报纸虽然才出几期,但副刊有点点书卷气,他最近写了篇散文,也投个稿。说罢,从怀中摸出稿子,这便是《一瞥》(见《烟云过眼录》55至57页)。俗话说,“吹牛不打草稿”,吴老师来和我们“吹牛”,居然带上了“成稿”。2005年12月16日,《今日兴义》将此文变成了印刷体。之后,吴老师又几次赐予大作。我等无名小报,能得到吴老师的支持,可谓柴门有庆。
钓鱼是吴老师的爱好之一。有个周末,我与妻子一道逛郊外的田埂。晃悠间听见有人喊我名字,顺着声音方向寻找,对面池塘边一个老人在闲钓,定睛一看,是吴老师。他当时的打扮,确实有几分像渔翁。他给我讲,这个池塘的主人是他所交的农民朋友,他之所以选择到这里钓鱼,一是遇到主人有空,可以拉拉家常;二是这里相对清净,能否钓到鱼,那是次要的。
春节收假,总会想起吴老师送鱼的往事。2015年春节收假第二天,我接到吴老师电话:“伙计,我春节期间钓得一条大青鱼,送给你和小武(赵武)尝尝。”中国民俗有“年年有余(鱼)”的美好祝愿,我满心欢喜接受了吴老师的馈赠。这鱼,真的好大一条。我和小武商量,此鱼不能独吞,干脆送单位食堂,以这条青鱼为主,再去市场上买点添补,让全单位的人一起大干一场。小武是吴老师的学生,吃鱼引发了他的情思,师恩难忘,情不自禁写了篇文章,标题叫做《不变》,由吃鱼联想到自己学生时代吴老师教写作课的故事,忐忐忑忑,壮起胆子发了。吴老师以前给小武的作文批语是“散则散矣,到底未捏拢”,读完《不变》玩笑了一句“还在没有捏拢啊”。除了小武,单位还有牧之、望春、青松几位也是吴老师教过的学生,都干着舞文弄墨的行当,平时聊起吴老师,都是一脸敬佩。提笔写吴老师,小武算是敢吃螃蟹。
我在新闻单位工作26年,总认为新闻离不开文化的滋润。偶尔,单位会召开个座谈会什么的,邀请一批文化人来指导工作。办电视之后,我思考整一档《文化兴义》,请高雪担任制片人,自然也开个座谈会,请高人们出谋划策。每次邀请吴老师,他都给面子,所发之言,都令我们受教受益。高雪是个山妹子,因为爱读爱写成绩突出加入了省作协,办《文化兴义》期间遇到了很多困难和挑战,搞不懂、拿不准的,她就打电话给吴老师求教,吴老师都耐心指点和解答。一晃几年过去,《文化兴义》播出了几百期,准备将文字部分出个集子。
以上点滴,乃我与吴老师之缘。缘有迟早,亦有深浅,相交无论长短,贵在投缘。
(二)
2018年1月,有一天在州中医院与吴老师不期而遇,自然谈到他的新书《烟云过眼录》,他说,过几天送给朋友们。31日,接吴老师电话,说下午聚会吃个饭,顺便把书送了。
吴老师所著《兰文化探微》、《<诗经>草木汇考》也曾赠送于我,两本书的文化味、学术味是我等才疏学浅之辈不敢妄言的。《烟云过眼录》乃小说、散文、诗歌、理论合集,书中的一些文章是我们认识前后写的,虽然读起来有点“盲人摸象”,但是其文字功力所表达出来的情感、道理、趣味,又吸引我忍不住伸手去“摸”。读完该书,再仔细揣摩熊洪斌老师写的序言《科学理性与人文审美的融通》,又读了仕学、云飞、泽洋、罗松诸友写的与书和人相关的文章,我也不惧浅陋,跟着热闹几句。
吴老师是怎么写文章的呢?请看:
“这就不免让人想到她:文静而不乏泼辣,活泼又不失端庄。假如加上体型呢?妩媚中是不是有些粗犷?如果那脸蛋稍紧缩以艺其尖,那嘴唇削一分以垫其鼻,身子再苗条一些,就好了。”这是《一瞥》中的“她”。貌似“审美”,又道“美中不足”。《一瞥》所写情感,有人说是爱情,有人说是友情。同学6年,而且同过桌,互相一言未发,没有暧昧迹象,称不上“爱情”,但是那一瞥,40多年在心里挥之不去,又比常态的“友情”有所不同。那好吧,暂且将它归为友情深化与爱情萌动之间隐隐约约的一种情感,正所谓,喜欢是浅浅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我理解,这就是“虚”,委婉而含蓄。
“开讲十来分钟,老教授咳嗽起来,痰在喉咙里打滚。他从长衫口袋摸出信封,待气喘定,将口中物唾进信封,顺势又将信封揣进长衫。气顺之后,只见老先生嘴动喃喃,声音很细,我坐在后排,不知道他说的甚么。”这是《照壁山下的师生》之《老教授与新助教》里的“老教授”。老教授的一举一动,令人敬而叹之,过目不忘。我理解,这就是“实”,直白但传神。
“他轻轻跨过两道门坎,已站在狭小的四合院里。迎面墙下的花台上,越冬的枯枝瑟缩着,积雪在树枝与墙角间分明。右边白纸破窗之下,一把大锁吊着。那么这左边,该是她的所在。屏住呼吸,他折着手臂,曲着指节……”这是《回音壁》里的京城四合院——“姨妈”的住所,花台、枯枝、积雪、破窗、大锁组成的画面,我理解,这就是“藏”,季节特征里隐藏着心里特征。
“不过,这时的武汉,烈日正悬在中天,它的威力,将整个城市的烟尘、嘈杂、喧响和江上的湿热水气凌空吸收以后,揉成一团,又撒向这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这是《月涌大江流》里的武汉,气候导致的气氛,我理解,这就是“露”,自然燥热中露出动荡与不安。
“所以,他始终是一匹忍辱负重,奋力刨蹄,直趋向前的‘中杠马’。当年的师范学校膨胀了,架子变大了,官位随之升高了,而像荀绍林这样的‘马’,找不到了。可惜。”这是《何来“中杠”供前驱——荀邵林兄印象》的结尾,这“马”虽然不是“千里马”,但是难找,我理解,这就是“明”。
“我想,冉先生之能支撑到云开雾散的时候,是因为教的历史——史为镜鉴呢。但其中,恐怕还有戏剧之类的因素,比如京剧舞台上的脸谱,其实就是人间活剧的写真,那么,冉先生是不是从镜鉴中揣摩过各种角色,其中也包括自己呢?”这是《三十年河西》的结尾,这“脸谱”,演的却是“活剧”,我理解,这就是“暗”。
妙文非妙思和妙笔不可成也。上述六例,一虚一实,一藏一露,一明一暗,或写人描景,或议论抒情,所引每一段,若与全文结合起来读,其观察入微,联想丰富,表达精到,可佐证“文无定法”之说。吴老师说写作不可教,自是心得。如果写法千篇一律、千人一面,那文学就失去了魅力!
(三)
吴老师是否算是阅尽沧桑之人,我不知道。以年龄论,已近八十高龄,是长者;以职业论,有教授职称,是师者;以学问论,作品能入大雅之堂,是学者。从教42年,桃李满天下;著述3本,研究文化、探索科学、抒写人生。
回忆与吴老师的交流,有两句话印象深刻。一句是:“做人是一贯的。”我是这样理解的:好与坏,善与恶,是与非,无论怎么掩饰和伪装,只要触及自身安全与名利,其根本性的东西就会自然暴露出来,那就是人的本质。另外一句是:“修行的方向,男人尽量向儒雅靠近,女人尽量向优雅靠近。”我是这样理解的:向善向上之人,共同的目标都是追求真善美,儒雅也好,优雅也罢,说白了就是要脱俗。
结合平时对吴老师的印象,在《烟云过眼录》里欣赏他的儒雅风骨,我获得几点启示:
第一,对自然规律的充分尊重。自然之律,调和四季变化;宇宙之大,容纳万物生灭。尊重自然、敬畏自然、顺其自然,是处于天地之间的“人”总结出来的道理。麻将游戏的核心理念到底是“主战”还是“主和”?在《麻将中的阴阳五行与“天人合一”》中,吴老师以麻将的组成和麻将的打法为例,从麻将的诞生到传承和发展,引经据典,阐述阴阳之道,理论自成一家。阴阳智慧,几千年来影响着人类不断探索自然规律,得其道者被奉为圣、敬为仙、尊为佛。发明和使用各种工具,是人类的高明,这高明就是向自然学习,不断发现研究宇宙变化之因果。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麻将,吴老师对麻将的解读,是不是正和发明者的心意呢?
第二,对文化科学的充分尊重。吴老师饱读经典,在黔西南这一方水土的文化人中,可谓德高望重。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花鸟虫鱼,油盐柴米,吃喝拉撒,都蕴藏着文化的韵味和科学的理念。在吴老师的言谈举止和作品之中,能够直接或间接感受到他的博学多才。除了小说、散文和诗歌,书中第四辑“赋予霓裳自剪裁”收录的序言、第五辑“已然迟暮强说诗”收录的谈欣赏或创作的感悟和体会、第六辑“不意多彩即杂荟”收录的教育和文化漫谈,足见吴老师对文化科学的融会贯通,绝对不负大学中文系主任和教授名号。真理是一座山,文化和科学从自己的角度不断往上爬,最高的境界是文化和科学在山巅相遇。吴老师何尝不是一个“爬山”的人呢,他主动汲取文化科学营养,无论是用于教学还是创作,所产生的效果和结出的硕果,滋润自己,亦滋润他人。
第三,对人生命运的充分尊重。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吴老师也不例外。工作是在讲台上,而生活,却不得不和社会发生关系。如果说书中的大部分诗歌是在关注大好河山,那么书中的散文和小说大部分是在关注人生命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吴老师自己的身世和“朋友圈”决定了写作范围,他没有强求去表现人类命运、国家命运、时代命运,从自然人角度,写的无外乎“家庭内外”,从职业角度,写的无外乎“校园内外”,入文对象都不是“大人物”。亲人、师生、朋友,亲情、友情、爱情,饮食男女,芸芸众生,生老病死,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吴老师笔下的人物命运各有所归,看似信手拈来,实则拿捏有度。品读玩味,余音袅绕。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正是:烟云过眼众山小,幽客草木三春晖;问道苦求即成学,不须溢美自芳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