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外四首）

吕付平

雁鸣远去，日历被北风

越翻越薄。一转眼

大雪就覆盖了小雪。小寒

就没过了冬至。一转眼

一年就走到了末尾

在乡间，丰收的荣耀已远去

满地萧瑟成为主旋律

一只羊诞生在冬天的门槛上

它挣扎着站起来，向着

城市的方向发出新鲜的叫声

草木枯萎，大地上的事物

各自裹紧了自己

春天尚远，蛰伏的梦想还未苏醒

越来越多的羊从山中回来

蹄声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画 面

河水和湖水瘦了下来

它们的行动缓慢而文静

一只水鸟在一枝枯荷边

踱起优雅的舞步

给一幅水墨画注入了动感

在繁华的街市之外

穿着臃肿的老人背靠墙根

默数剩余的光阴

冬日暖阳化开了他们

紧密的咳嗽

蹒跚学步的婴孩

急于挣脱搀扶的手

撒欢的猫和狗，转眼也到了

谈婚论嫁的年龄

它们抵首亲密倍感温馨

冬日午后，阳光很轻，雨水很远

屋顶上的两只鸽子

正在为对方梳理羽毛

几片枯叶，抱紧疏勒的树枝

保持着留守者的姿势

  落 叶

冬日渐深，叶子的不安

更一步加剧

这是萧瑟的谢幕时刻

坚守，意味着

要更加沧桑地老去

北风有凌冽的嗜好

叶子的回家之路就难免坎坷

像无线的风筝摇曳

又被一场场霜雪所负

陷入悲喜循环

道路，山野，城，乡之间

那些褪尽繁华的树

目送落叶坠下，腐化为泥

见多了骨肉分离，也就

对来年的春天习以为常

  美容师

扫街人，在晨曦和暮霭之间

披星戴月，挥舞着扫把

在大街小巷里细致地梳理着

他们在人流和车流之间穿梭

成为城市的隐形拼图

这是一群和生活赛跑的人

他们把外乡口音裹进

橘色的工装，送走酷暑迎来寒冬

用贴近泥土的劳作

一遍遍地擦拭人间的污浊

一把扫把就像一把钥匙

早上打开一座城的黎明

傍晚又锁紧一座城的夜幕

日子在重复的俯身弯腰中远去

像一种固执的修行

扫街人用青春和汗水换来

城市美容师的桂冠。他们值得

让繁华的城市，清洁的街区

和来去匆匆的行人

给予他们应有的敬意

  岁末书

岁至末尾，有必要再一次

谈论落叶、冰冻，

萧瑟的原野和坚硬的街道

我正在步入中年

在抵达人生的另一个关口前

像一个漂泊者，两手空空

回到他阔别多年的故乡

有些事从来都不会停止

比如时光交替，生老病死

比如一个人体内越积越高的年轮

和他一事无成的过往

而现在，喜庆的颜色、气氛

和味道马上就要来临

他必须像其他人一样

向着迎面而来的笑脸拱起双手

说出“大吉大利”“恭喜发财”的吉言

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拢在袖子里的那双手——

经年未愈的冻疮

和不可言说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