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国之二
刘 备
晓 望
刘备，三国时期蜀汉开国之君,可谓大名鼎鼎、响彻古今。
言刘备名声响亮原因有二：一是其一生所创造之辉煌业绩彪炳史册，辉映后世。二是三国故事多经演义的笔墨与说书的口舌大加增删和构架，大肆流行于坊间，为历代民众所津津乐道。然，大众所乐道之刘备糟糕透顶，如假情假意、感情冲动、坐享其成等等。不过，却倒是能够俘获更多的宽容、同情和支持。我们知道，大汉天下姓刘，刘备又是“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还生长于寒门，这不就正好迎合了刘汉正统、同情弱者的大众心理么。于是乎，刘备及其集团代表的就是合法与正义，反之，即为非法与奸邪。自古正邪不两立，自然就要战争。又，农耕社会，自给自足，有闲情，亦不乏逸致，故此，这口舌之战就很剧烈、精彩、刺激、经久不衰……那个胸有大志、愈挫愈奋、砥砺前行的刘备，反倒离我们愈来愈远了。
《三国志》之《先主传》言刘备是汉景帝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这很可疑。班固《汉书》载刘胜有儿子一百二十多人。从刘胜到刘备，历时数百载，期间生息繁衍，错综复杂，实难澄清。不过，其时遭逢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讲求的是实力，估计刘备皇室后人的身份是起不了大作用的。刘备少小丧父，与母“贩履织席”惨淡营生。因他家东南角有一颗高大的桑树，仿佛一柄车盖，故往来的行人认为此树非同寻常。为此，《汉晋春秋》曰：“涿人李定云：‘此家必出贵人。’”当然，这是附会之言。《先主传》云：“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此语当属不虚，其情志与今之孩童表达理想无异。于陈寿而言，他又何必因之而自取其祸。公元175年（熹平四年），十五岁的刘备得到宗人资助，与公孙瓒等人入东汉大儒卢植门下学习。卢植亦是汉末著名将领，多有劳绩于国家，范晔《后汉书》言其：“性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志。”其时其境，胸怀匡时济世之志的他教授予刘备等人的智识，除修身、齐家之外，恐怕更多的还是治国、平天下。幸逢良师，不仅思想视野得以最大限度的拓展，更是激发了少年刘备匡济天下的英雄气，虽“不甚乐读书”，却寡言少语，胸有城府，尊重他人，喜好交结豪杰侠士。至于他“喜狗马、音乐、美衣服”等，乃少年天性使然，无伤大雅的。为此，商人张世平、苏双等人很看重他，大力资助他招兵买马。很快，他就有了以关羽和张飞为骨干的军事班底。《三国志》之《关羽传》云：“先主于乡里合徒众，而羽与飞为之御侮……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
公元184年（中平元年），著名的“黄巾军”起义爆发。二十四岁的刘备意气风发，遂带领他少得可怜的军事班底参与讨伐黄巾军，因有功，被任命为安熹县县尉。《典略》曰：“其后州郡被诏书，其有军功为长吏，当沙汰之，备疑在遣中。”很快，当郡府督邮来到安熹县时，他求见不得，就带人闯门而入，将督邮五花大绑痛揍一顿，然后“弃官亡命”。《三国演义》将刘备此举嫁祸于张飞，岂不冤死了益德将军。其时刘备年轻气盛，如此意气用事当属情理之中。此后几年间，他任过下密县县丞、高唐县县尉、县令等职，都不长久。公元190年（初平元年），走投无路的刘备只得流亡辽西投靠公孙瓒。几年的磨砺已使刘备更加的成熟和有识见了。见曾经同自己一道求学的公孙瓒如今已位居中郎将，且有人马有地盘，为割据群雄中最有实力者之一，他的心里肯定别有一番滋味。公孙瓒委任他为别部司马，他清楚这是让自己在枪林箭雨里讨生活，舒坦不了。虎视狼顾的时代，同门之谊似乎不是那么的重要。不久，他又碰上烦心事，因屡立战功，公孙瓒却让他“试守平原令”。一个“试”字便将公孙瓒的心理变化和刘备的遭遇刻画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大抵是难以清除舆论之压力，后只得拔擢他“领平原相”。在平原相的位置上，刘备的作为可圈可点，尤其有二不容忽视。其一在保境安民上煞费苦心。《魏书》曰：“是时人民饥馑，屯聚抄暴，备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众所归焉。”为此，平原国有个叫刘平的人暗地里派杀手去刺杀刘备，杀手不忍下手，反而把一切都告诉他。其二为公元191年（初平二年），刘备因出兵救援被“黄巾军”围困的北海相孔融，把平原国弄丢了。其时，这本是一件平常事件，但他所救之人太不平常了。孔融何许人也？司马彪《续汉书》曰：“融，孔子二十世孙也”，东汉末年文学家，“建安七子”之一，在士林影响很大。《三字经》里的“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说的就是他。此二事令刘备获益匪浅，尤其是后者，更是令他仁义之名遍播海内。民心加美名等于成就功业之理开始在刘备心间落地生根，潜滋暗长。
又，一山岂能容二虎，且刘备非虎。何况辽西不是绵延无极的峻美山川，只是一潭令人讨厌的浑水，公孙瓒亦不是威震四方的猛虎，顶多算得上是一匹暴戾贪婪的狼。而刘备是龙，他需要的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及广阔无垠的天空呢……可军阀混战，时局不清，前途不明，他又能如何呢？这一时期，刘备的心情大为糟糕。令他欣慰的事情大抵就是招纳了赵云，为其本就微弱的军事班底注入了强劲的力量。《云别传》曰：“时先主亦依托瓒，每接纳云，云得深自结托。云以兄丧，辞瓒暂归，先主知其不返，捉手而别，云辞曰：‘终不背德也。’”可谓一诺千金，生死相随。公元200年（建安五年），赵云“遂随先主至荆州”，一生忠心耿耿，为经营蜀汉大业南征北伐，多立功勋。这是后话。
公元193年（初平四年），曹操东征徐州，为刘备创造了摆脱公孙瓒的理由。于是，刘备急忙带领他仅千余人的队伍奔徐州而去。徐州牧陶谦是个大好人，不仅马上给他补充了四千兵，还举荐他为豫州刺史，驻扎在沛县。不久，陶谦病死，将徐州交付予刘备（领徐州牧）。其间的起伏回环不去细叙，但有二事值得注意。一为孔融、麋竺、陈登为使刘备领徐州牧费尽心思。此三人在徐州文、商、政三界影响力巨大，尤其是前者，在东汉文化界的地位堪称举足轻重，刘备能得到他们的支持，足见其人格光辉已具较强的穿透力。二是袁绍对刘备的肯定。《献帝春秋》云陈登遣人将奉刘备为徐州牧一事奔告袁绍，袁绍答：“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副所望也。”袁绍出自顶级高门华族，是汉末讨伐董卓之义军盟主，又为其时割据军阀中实力最强者，眼睛是长在头顶的，刘备能得到他如是肯定，可见刘备在平原国的作为及其仁义之声名扩展得较为广泛了。自然，其中亦不乏袁绍顺水推舟、收揽人心之意。
刘备着实也该长舒一口气了。往事不堪回首，此前他四处飘荡，饱经颠沛，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而今，他已身为州牧，猛将、士卒、僚属、人口、地盘……应有尽有，似乎大可与袁绍、曹操、袁术、公孙瓒、孙权、刘表等角逐或抗衡。可以想见他的心情是何其的畅快，人生是何其的得意……但，好景不长，他的厄运接踵而至，令他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仿佛一个个的噩梦。事情还得从吕布叙起。
公元195年（兴平二年）吕布在钜野被曹操击败，一路东逃至徐州投靠刘备。吕布之勇天下闻名，而其见利忘义、出尔反尔、反复无常之心性亦是众所周知。刘备收留吕布，概由欲用其骁勇、彰显自己之仁义的心理所驱使。次年，恰逢刘备与袁术率军相持之际，吕布趁机偷袭刘备的治所下邳，得手，并俘虏了他的妻儿。无奈之下刘备只得含恨向吕布求和，一幕主客易位大戏在他们之间得予生动演绎。向吕布求得小沛屯扎后，刘备又开始招兵买马，恢复元气。这下，吕布不干了，亲自带兵来攻，刘备不敌，只得投奔许县的曹操。曹操为其补充了兵员和粮草，派他攻击吕布。吕布再次将他击溃，又俘获了他的妻儿。最后曹操亲自出马，攻破下邳，将吕布擒杀，解救了他的妻儿。初投曹操，他被任命为豫州牧，此次与曹操返回许县，又被任命为左将军，甚至与曹操“出则同车，坐则同席。”曹操待他不可谓不厚。然，刘备十分清醒，自己只不过是曹操延揽人才的一件美丽的道具而已，何况四周时时布满了暗哨和杀机。胡冲《吴历》曰：“曹公数遣亲近密觇诸将有宾客酒食者，辄因事害之。”如此，曹操对放眼天下仅能与自己共称英雄的刘备，防范应该更甚。《三国志》之《武帝纪》云：“程昱说公曰：‘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京都生活锦衣玉食，却亦无甚作为，更甚的是时时提心吊胆。这比寄身公孙瓒篱下更难耐，更揪心，更恐怖。他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在恐惧中坚持，在坚持中等待，时间一天天流逝着……公元199年（建安四年），战败的袁术欲经下邳北往青州，曹操立即派遣刘备和朱灵前往截击。刘备终于得予脱离囚笼般的京都许县，重获自由。令他逆料不到的是自己刚夺取下邳，尚未得予喘息，曹操竟然从战事紧张的官渡战场拔冗而出，亲提一支劲旅向徐州杀来。此役，刘备大败，妻儿再度沦落敌手，关羽亦成了曹操的阶下囚。走投无路，他只得暂时选择寄身袁绍。《魏书》曰：“备归绍，绍父子倾心敬重。”《先主传》亦云：“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这是当然的。何言？刘备任豫州牧时曾举荐袁谭为茂才，有恩于袁谭，此其一也。其时，袁绍正与曹操搏击于官渡，谁有新的力量注入，必然加重其砝码，主导战争天平的倾斜，此其二也。再者，袁绍性本慕虚名，且来投者乃仁义之名流布天下的刘备。不过，刘备心里清楚得很：袁绍的谋略决断与胸襟气度同曹操没有可比性，他绝非曹操的对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何况自己已为曹操顽固不化的死敌！刘备再次沦为明智的流浪者。公元200年（建安五年），四十岁的刘备借南连刘表之故，匆匆离开袁绍往奔荆襄投奔同宗刘表。
荆襄七载，刘备要么遭猜忌，受排挤，要么为座上客，游离于社会各界，几无作为。《九州春秋》言他“慨然流涕”及回答刘表之语所流泻出来的悲伤情绪极其真切，让人感同身受。不过，他亦并非一无所获，公元207年（建安十二年）他数往隆中成功招揽诸葛亮就很著名。刘备“三顾茅庐”礼聘诸葛亮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不再多述，这里需补叙的是刘备真实的心路。我们都知道，刘备四十岁前多漂泊无定，寄人篱下，抛妻弃子，多无作为，而与他年龄仿佛的曹操、袁绍等人却业绩不凡，尤其曹操由弱至强，几乎扫平了整个北中国。而他呢？至今仍碌碌无为，寄人篱下……两相比较，他不得不去找寻自己失败的缘由。昔日往来的曹操、袁绍等，现今寄托的刘表，谁的麾下不是人才济济，文武齐备。而自己身边呢……荆襄七载的平凡岁月，他的成功理念里除却民心和仁义之名，又注入了重要的内容，那就是人才，尤其安邦定国的大才。当得知诸葛亮乃管仲、乐毅般世间罕见的大才时，他岂有不动心之理！《三国演义》里，刘备屡屡往返乡野隆中求请诸葛亮之殷勤心理、情态大抵是合乎历史实情的。
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曹操完全铲除了袁绍的残余势力后迅速率军南下，欲一举荡平荆襄和江东。其时，恰逢刘表病死，荆州内部人心慌乱，矛盾重重。曹操几乎没碰到什么抵抗，以其强大的军威快速迫降刘琮，遂致书江东，挑起战事。于是，刘备的出头之日到了。
面对强大的曹操，年轻的孙权犹豫了，立即遣鲁肃逆江而上前往荆州打探情况，意为取荆州连刘备。彼时，刘备正被曹操连续追赶，东躲西藏，荆州几无他的立足之地。鲁肃的到来，无疑是一棵救命稻草，他要死死攥在手里。刘备当即率军进驻樊口，委派诸葛亮至江东纵横联合抗曹事宜。最后，孙权拍板：与曹操决一死战。孙刘联盟结成，刘备的救命稻草变成擎天巨柱。紧接着，赤壁之战起，曹操大败。再后，刘备与孙权对荆州进行分割，刘备得到南部的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孙权占据中部的江夏和南郡二地。其后，如《三国演义》所述，刘备以此四郡为根基，夺成都，取汉中，建立起蜀汉帝国。
那么，刘备在据荆州、夺成都、取汉中、称皇帝，至生命终结的十五载光阴中，还有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呢？我们不妨发掘之，稍作简析，以观前人心迹，启迪心智。
诸葛亮在《隆中对》里为刘备提出了战略构想：“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按图索骥，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为“跨有荆、益”，刘备现已占据荆州（部分），自然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夺取益州了。但益州是一块肥肉，刘备牵挂，孙权当然亦要惦记。《献帝春秋》记录了二人因“取蜀”一事引发的争斗：先是“舌战”。一方看似花言巧语，口蜜腹剑，一方仿佛情真理正，大义凛然。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斗智斗勇，妙手连连，煞是好看。接着是孙权见口舌解决不了问题，就要动武了，刘备当不甘示弱，主动应对。最后是孙权知难而退。不难看出，孙权的打算是灭刘备，夺成都，取汉中，继续拓展地盘。刘备的忧虑为孙权醉翁之意不在酒，假途灭虢，更何况夺取益州早就纳入他的战略规划。在大是大非面前，刘备绝不糊涂，更不惧一战。
刘备夺取益州，虽艰辛，却很精彩。从公元208年（建安十三年）到公元210年（建安十五年），他深陷于做州牧、娶夫人（孙权之妹）、借荆州（南郡）及处理其他事务中，似乎对夺取益州没有太多的热情。如是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他是在等。等什么呢？等一个出兵的正当理由。道理很简单，师出无名毕竟不光彩，还将遭受天下人唾骂，加之益州牧刘璋与他同宗，而他又是极为爱惜自己仁义之名的。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刘璋遣法正迎他入川，帮助抵御汉中的张鲁。法正与张松本为刘璋僚属，皆才华横溢，尤其法正更是智计过人，但就二人的作为来看，当属卖主求荣之辈。《吴书》曰：“备前见张松，后见法正，皆厚以恩意接纳，尽其殷勤之欢。因问蜀中阔狭，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道里远近，松等具言之，又画地图山川处所，由是尽知益州虚实也。”入川前，安排诸葛亮、关羽、张飞、赵云等文武镇荆州，以防曹操、孙权。留守阵营之豪华，实力之强大，用心不可谓不深；率庞统、黄忠及数万士卒入蜀，使意不可谓不远；与刘璋尽欢于涪县，弃法正、庞统袭杀刘璋之谋不用，行事不可谓不慎；举刘璋为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施情不可谓不准；进驻葭萌而不讨伐张鲁，却于军民间厚树恩德，所图不可谓不大；攻破涪城，遣兵调将，尤其令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溯江而上，合围成都，构谋不可谓不密；而以剽悍勇猛名闻于天下之马超迫降刘璋，运略不可谓不决……刘备取蜀，志坚意决，行谋用策，缜密深远，杀伐决断，举重若轻。
公元214年（建安十九年），刘备取得成都。至此，其麾下人才济济，大体可划分为三大集团：以关羽、张飞、赵云等为主的班底派；以诸葛亮、马良、黄忠等为主的荆襄派；以法正、李严、黄权等为主的益州派。刘备驭人之才，就此得予充分显露。《先主传》语他以诸葛亮为辅佐，法正为谋主，关羽、张飞、马超为将领，许靖、麋竺、简雍为幕宾，至于刘璋的部属董和、黄权、李严，刘璋的姻亲吴壹、费观，受刘璋排斥的彭 ，刘备曾忌恨的刘巴等，都得到了重用。其中之许靖与刘巴，前者乃东汉以品鉴人物著称的大名士许邵之堂兄，《三国志》之《法正传》语刘备围困成都时，作为蜀郡太守的许靖将逾城而降，刘备因之而看不起他，后在法正的劝说下，方才受刘备厚待。后者才能与个性极其突出，《三国志》之《刘巴传》语其曾在荆州时不仅瞧刘备不起，还往投刘备之仇敌曹操。后在战乱中遭逢刘备，又亡奔交 、益州。刘备为此大为恼火。刘备厚待此二人，足见其政治平衡术之娴熟与老道。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为汉中王的刘备弃张飞不用，却拔擢重用魏延镇守汉中，更是将平衡术发挥得惟妙惟肖，出人意料。
公元219年（建安二十四年），驻守荆州的关羽引军围攻襄阳、樊城，水淹七军，斩杀庞德，擒获曹操麾下名将于禁，所向披靡，威震华夏，迫使曹操曾一度欲迁都以避其锋锐。孙权借机兴兵，吕蒙“白衣渡江”偷袭荆州得手，并斩杀关羽。孙刘联盟绽开裂痕。公元221年（蜀汉章武元年），六十一岁的蜀汉皇帝刘备兴兵伐吴，《先主传》云：“初，先主忿孙权之袭关羽……遂率诸军伐吴。”于是，三国时期著名的夷陵之战爆发。就史书记载来看，刘备伐吴的缘由为“忿孙权之袭关羽”，仿佛是为关羽报仇。其实不然。何言？一则刘备刚荣登帝位，威信未树。关羽乃其义弟，其仇不报，仁义何在？二则诸葛亮提出的战略构想是跨有荆、益，现二州已失其一，不夺回，何谈两路用兵，成霸业，兴汉室。再则关羽已亡三载，刘备满腔愤怒之情恐早已冷却。《三国志》之《张飞传》语刘备听到张飞部下有报告送至时，已判断出张飞已亡，发出一声冰冷的惊叫：“噫！飞死矣。”张飞与关羽同为刘备的义弟，对新亡的张飞刘备尚且表现得如此冷静，更何况是已亡几年的关羽呢。刘备乃英雄豪杰，其理智应该远远高于情感的。
公元222年（蜀汉章武二年），刘备为陆逊所败，退至鱼复（后改名永安），随即病倒。次年，于弥留之际托孤于诸葛亮。诸葛亮于公元207年（建安十二年）“许”刘备“以驱驰”，其才、德经受住十余载风雨考验，尤其为人行事之沉稳、谨慎更是让刘备放心。诸葛亮在《前出师表》里亦曰：“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其时蜀汉内部一班文武，已找不出比诸葛亮更合适的托孤之人了。刘备仍有顾虑，毕竟江山永固是大事，《三国志》之《诸葛亮传》载刘备对诸葛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成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若其不才，君可自取。”仿佛五雷轰顶，诸葛亮被逼至绝境，恨不能剜出忠诚之心，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但刘备还有担忧，最后以“尚书令李严为副”。李严为南阳人，以才干著称，介于荆襄、益州两派之间，公元222年（蜀汉章武二年）任尚书令，足见刘备对其极为倚重。《三国志》之《李严传》曰：“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收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留镇永安。”如此安排后，刘备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诸葛亮集》所载刘备遗诏中有一段予后主刘禅的话，颇能令人反复揣摩，长久品鉴。“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余，何所复恨，不复自伤。”知命、明世、达观、泰然，意理绵长，深远；“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言之切切，情之深深，戳刻魂灵；“可读《汉书》、《礼记》，闲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爱子之情、做人之法、治国之道等尽在典籍间，唯恐道之不尽……
公元223年（蜀汉章武三年），一代英豪刘备终于在人世极端的艰难与挫折里，用他异乎常人的坚韧与执着走完了他的人生路，他曲折而坚定的足迹永远刻入了厚重的史册，并散发出恒久的光亮。
唐代大诗人杜甫有诗《咏怀古迹五首》（其四）如下：
蜀主窥吴幸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
翠华想像空山里，玉殿虚无野寺中。
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
武侯祠堂常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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