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粑粑香

王仕学

  一进腊月，年味一天比一天浓了。母亲来电话说，家里打粑粑了，准备送一些来。我赶紧说，不用，不用，一年四季都买得到，人少，吃不完放坏了，可惜了。母亲接了电话，大半天不说话，最后勉强同意了。放下电话，我便起忆乡间有关打粑粑的一些旧事来。

  我们那儿盛产稻米，小的时候，即使是一年种来只够半年吃的光景，腊月里年猪可以不杀，豆腐可以不做，肉可以少买一些，但粑粑是一定要打的，母亲说多少也要打几个粑粑塞住你们的嘴，免得你们眼馋，住在这些地方粑粑都不打，太丢人了。直到现在，虽然平时也可以打也可以买到粑粑，但母亲依旧固执地认为，断没有平时打过年反而不打的道理。因此往年从腊月开始母亲总要亲自或托人带一些来，亲戚来玩也要带几个粑粑来。

  那些年月，进入十冬腊月，打粑粑就成了我们乡下一家人必须谋划的大事，要集中几天时间找松木柴，劈好，晒干，因为蒸粑粑米火力要猛，中途不能歇火，不然弄成夹生饭，粑粑就有不伦不类的味道。专门用来打粑粑的米是老品种花边毛稻，这种稻谷成熟的时候，谷壳有黑边，走在田埂上会闻到隐隐约约的香味，蒸饭的时候香味更浓，我们称为粑粑米，从来舍不得用它做饭吃。

  布依人家打糍粑和打粑粑是两回事，打糍粑用糯米，打粑粑用毛稻米，用料不一样。程序也不一样，打粑粑是先将毛稻米用清水浸泡一至二天，然后放在甑子蒸一段时间，倒在大簸箕里弄散冷却，之后用水和好再蒸熟，泡多长时间蒸多长时间，这火候必须把握好。糍粑则是将糯米浸泡后蒸熟就打，用酥麻、红糖、蜂蜜蘸着吃，每次大约十斤米左右即可，一般用石碓冲打，糍粑不当饭，只当零食吃。打粑粑少则几十斤，多则上百斤，规模要大得多，那是要认真准备的，开始是用石碓冲打，自然要请人帮忙，后来用柴油机打，打出来的粑粑要趁热搓捏，也要请人帮忙，为了不粘手，先要用菜油抹在手上。粑粑搓捏成扁圆状，长二三十厘米，厚五六厘米，像条形的枕头，我们也称为枕头粑、饵块粑。捏得好的粑粑匀称，光滑如玉，称得上是艺术品，放在水里浸泡，几个月都不会坏，切成条阴干，能放一年左右。粑粑食用非常方便，可以煮，可以油炸，也可以炒，入口软软的滑滑的，在常年吃包谷饭的年月，我们总觉得切成条的粑粑煮熟后，像泥鳅直往我们喉咙里游，那是多么的惬意和舒服啊！老辈人说，拜年拜年，粑粑上前，正月间走亲戚，精致漂亮的粑粑是比肉还珍贵的礼物。

  过去每年只有腊月间才打粑粑，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到贵阳读书，谈起饵块粑外地同学满头雾水，可想他们对打粑粑是一无所知的。当时有一帮黔西南老乡在省城中心的喷水池一带打粑粑卖，生意非常抢手。现在做粑粑有人专门开了公司注册了商标，真空包装后远销省内外，超市里一年四季都有卖了。通过改进，如今米浸泡后可以直接加工成粑粑，杂交水稻推广后，老品种毛稻米很少有了，于是就用优质杂交稻米来打粑粑，不少人突然怀念起毛稻米熟米粑粑来，我想，那不过是一种恋旧情节罢了。其实熟米粑粑加工环节多，其中一个环节掌握不好，粑粑味道也未必好，突出的一点是没泡多久就散成几块，或者泡一段时间味道就变酸了。

  饵块粑才是布依人家过大年不可或缺的食品，它可以保存到春耕大忙季节以后的四五月间，红糖、甜酒煮粑粑，解渴又暖心，菜苔、油渣煮粑粑，吃后眼睛发亮干活劲头十足，即使到秋天冬天，它还可以油炸后品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