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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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 姐

发布时间:2018-11-27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杨建梅

 

杨建梅

  到达西部客运站,我们笑着挥手告别。转身之际,英姐急急地揉起了眼睛。其实她的泪水早已涌满眼眶,她强忍着,我装作没看见。

  长途大巴已上了高速,我的脑海里抹不去英姐的影子。不知她是否已赶到城东的火车?是在排队买票,还是淹没在嘈杂的候车室?脑海里翻出有关英姐的一幕一幕:她与众人依依惜别的情形,她为我奔前忙后的身影,她如雷的鼾声和清亮的笑声……此时,我的泪腺才有了反应。喉咙一哽,想哭,也想咳嗽,嗓子烟熏火燎般疼痛起来。英姐说得对,炎症并没完全消除,我应该多喝水。当瓶子握在手中,正想猛灌畅饮时,我才意识到旅程还漫长,四个多小时的路途可不能“断流”。我只好拧紧盖子,在剧烈咳嗽之后,才呷一小口,润一润喉,一路“细水长流”。耳边仿佛又响起英姐的声音:“别嫌累,路上用得着,你还在病中……”临走时,她硬把三大瓶水往我包里塞,我扯着袋子嚷嚷要减负要减负,一股脑儿往外丢,看着她有些嗔怒了,才极不情愿地带上一瓶。

  多喝水,多喝水,是这些天来英姐对我叨叨最多的一句话。当时左耳进右耳出,现在后悔着,更加地想念她。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必有缘。如果短短五天的同吃、同住、同学,已是上天注定的机缘巧合,那么英姐对我的关怀与照顾,是不是冥冥之中,上辈子她欠了我的?或是今生她要先给予我,等着我来世再偿还?否则,为何六十余人的创作改稿班,一半以上的女学员,偏就把我和她分在一个房间?而素昧平生的两个人,为何刚刚遇上,就胜过了一般朋友十年二十年的情谊呢!

  其实,见面之前,我心里是排斥和抵触的。活到四十老几,我仍然没有学会与人相处的技巧,突然有个陌生人要闯入自己的世界,那将是何等的别扭。从接待老师手里接过房卡和学员名单后,我无数次盯着那个名字,胡乱猜想她的身形、容貌、性格、谈吐。她也心有灵犀似地和我开了个玩笑,让我从一大早等到午后,又从午后等到黄昏。不停地竖起耳朵聆听,目光一次又一次移向门口,这516的门锁,始终没有丁点儿响动。

  她不会来了吧?或许已在亲戚朋友家里住下了也未可知。我心里刚有些窃喜,又莫名地担忧起来,弄得自个儿背起了思想包袱,愈发坐立不安。

  天将擦黑,房门嘎吱响起,她姗姗而来。我们同时叫出对方的名字。接着,她那边发出“你到得早呀”,我这边递过去“你怎么才来呢”;她说“感觉你好亲近”,我回“像以前见过似的”。这种最老套寒暄方式自然而然,无声地拆除了我防备的心墙。我半躺在被子与枕头叠摞的床上,有一种高枕无忧的惬意。她转来转去,换鞋、洗漱,从行李包里一件件往外掏东西。看上去不到五十岁的她,体形适中偏富态,白净宽阔的面额上已有了岁月雕刻的沧桑。烫成中波的头发蓬松着,随意扎个蝴蝶结披在肩后;一身半旧的紫红色大衣和简约的牛仔裤,给人一种勤俭朴素、做事有条不紊的印像。像谁来着?呵呵,有我妈和我姐的共同特征,但愿没她俩唠叨吧。

  她还真絮絮叨叨起来,聊晚到的原因,聊途中的趣事,聊生活与工作中的鸡毛蒜皮,等等。正巧,她的名字也和我姐一样带有个“英”字,我很顺口地称她为英姐。

  “不对劲啊,你鼻音这么重,哪儿不舒服?”英姐突然问道。我回答已感冒多日,她便及时递来水杯:“多喝白开水,排除体内毒素。”

  英姐收拾停当,不由分说拖着我去买药。她很在行地给我挑选了贵阳产的感冒冲剂、香港产的消炎药、广州产的甘草片。回来的路上风大,她一再叮咛把衣服扣紧些,戴好帽子。到了宾馆,她又忙着烧开水给冲药,我则被催着去洗澡。或许是应验了“病来如山倒”那句话,又或许是有英姐的支撑,从来独挡一面、自命强过黄金圣斗士的我,此时突然觉得自己变小了,变娇弱了,变得需要依靠了。

  服完药后,我全身酸软,“视睡如归”般钻进了被窝。英姐给我掖了被子后,一直在床前踱步徘徊,担忧着喝醉酒在家的老公。隔不到二十分钟就打一个电话,劝他不要再喝,不要出门游荡。每次她都很温柔地说:“关好门早点睡呀,温瓶里有开水,喝点暖暖身子再上床,可别得了酒寒。”烦不烦呀,他不珍惜自己,你还关心什么?男人嘛,你越对他好,他越得寸进尺!我心里这么想,但不敢说出来。折腾了大半晚,我那不听话的“姐夫”终于歇息了。英姐关掉我这边的床灯,又拧暗她那边的光线,专心看起书来。

  我问她怎么不睡,她说她打鼾严重,等我睡着了她再睡。

  打鼾?!那不又和我姐一样吗?平时我可从不跟姐同睡一室——我的神经太过敏感和脆弱,哪怕听到微弱的一点声息都无法入眠。这漫长的五个夜晚,就等着遭罪喽!我暗自叫了一阵苦,不觉间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鼻腔畅通,喷嚏也止住了。吃过早餐进教室,食物的热量和空调的温度催得我浑身冒汗,不听英姐劝阻脱去了大衣。一到下午,感冒又如猛虎扑来,头痛,咳喘,还伴随着发烧。晚上吃了药仍不见好转,肺脏撕裂般灼痛。英姐一面焦急地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一面侍候我喝水服药。我睡下后,她又看书,但并不专心,时不时撑起来看一看我。这一夜,我仍没听到英姐的鼾声。

  第三天仍无好转,但上午的课程总是很紧张,我不敢请假。十二点过下课后,我头重脚轻,食无胃口,恨不得就地倒下大睡一觉。可是英姐不许,她轻言软语而又不容违拗:“你再不治疗,躺下就起不来了。好不容易有这个学习机会,得挺住。”好吧,有个“妈”盯着,什么都不可马虎,我强迫自己吞了半碗饭,摇摇欲坠地吊着英姐胳膊走,看病、打针、吃药,回来继续下午的课。

  到了晚上,头痛缓解了一些,但胸口憋闷。我无所顾忌地躺在床上喘息,哼哼,翻来覆去睡不着。英姐也多次起来,给我端水、盖被,将垃圾篓挪到我床边,又把大衣和多余的枕头加在我的被子上。被褥子雪白干净,可是一翻身就悉悉簌簌响个不停,我动一次,英姐就要问一次:“坚持得住吗?要不要上医院……”直到后半夜,我不敢再呻吟,手捂胸口强忍着不咳出来,蜷缩起身子装已睡着。英姐最后一次把我脚边翘起的被角压了压,察看我没什么动静后,才舒口气回身躺下。等了好久好久,我腿都屈麻了,胸也憋得快要窒息,终于听到“呼噜噜、呼噜噜”响亮的鼾声。我迫不及待地扭动,翻身,蒙着嘴轻轻咳嗽。这一出声,又惊醒了英姐,她又一咕噜坐起身,探过头……

  我不禁热泪盈眶。活了半辈子,除了母亲和姐姐,对我如此体贴细心的人,已数不出几个。谢天谢地,遇到了英姐!

  在英姐的鼾声中醒来,天已大亮。下床走两步,身上轻松了许多。一甩手不小心碰倒杯子,随着“哐”一声,鼾声嘎然止住,传来英姐含混的声音:“要喝水我给你倒呀,别又着凉。”

  课堂上,我不安地一次次侧目瞟英姐,担心她打瞌睡。可是她一直专心地听着,时而认真地做着笔记。下课进了餐厅,她依旧热情地与学员们问候,奔前忙后地给大家放包、夹水果、盛汤落座后一如往常,精神抖擞地和大家交流心得。当听到另一名小学妹说昨晚闹肚子,她又嘘寒问暖,又主动提出去给她买药……

  与英姐分享她游历寺庙的一篇散文,她对这篇稿子极其不满,嫌没有表达尽对佛祖的虔敬之心,更未能深刻地阐释出生命之禅意。可是我想告诉英姐:佛不在寺庙里,也不在神坛上,而在人的行为中。英姐,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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