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在父亲身上，我总是想说很多的话，可是每次都捋不清楚，也道不明白。二十多年的相处，太多的事夹杂在记忆中，不知从何说起，想着陈年旧事，心里有些压抑……
每次到家前，都会先经过一片杉树林，然后，想起父亲。祖母说过，我刚出生，重病住院，母亲在医院陪我，父亲在家就栽种那片杉树，我有多少岁，那片杉树林就有多少年。
我不知道那时几岁，在最初的印象里，父亲牵着一头水牛，我跟在后面，一会儿跑到地里捡石子玩，一会儿又跑到水牛后面叫父亲摘蒲公英给我玩。父亲在采摘蒲公英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的递到我的手里，我就会用右手从自己的脑袋上划过去，直到手碰到父亲的腰间，心里总是觉得父亲高高的。而我每次把蒲公英拿到手里，总是使劲的吹，一半飞到天空中，一半会因为在吸气的过程中弄得脸上、嘴里都是，那时候总会听到父亲“呵呵”的笑声。
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幼时睡觉不安分守己，由于木床两侧没有护栏，睡觉的时候摔到了地上，没敢哭出来，父亲弯下腰，低下头看着我，问我疼不疼，我没敢吱声，然后他慢慢的爬进床底，把我拉出来。
父亲已经步入之非之年，淳朴的农民，个子大概一米六左右，留个小平头，国字脸。上世纪60年代的他只读到六年级就辍学了，如今也只是认得自己的名字，十七岁就跟母亲结了婚。
读小学的时候，虽然成绩优异，但是我太顽皮，总是“三天两头上房揭瓦”，母亲严厉，不会轻易动手体罚，代劳的总是父亲。我的淘皮捣蛋，总会在父亲无数根竹竿下一次次转变过来。
2003年我就读县城第二小学六年级，报考了市里颇有名气的中学。父亲陪着我去考试，他给我提着书包，还安慰我考试的时候不要紧张。走出考场，炎炎烈日下，父亲一个人坐在校门口护栏边等我出来，看到他满脸大汗，还跑上前迎接我，那个画面反复了很多年，每次想起都有一些触动。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村子里，都清楚母亲是当家人，父亲老实，不善于交际，在左邻右舍眼里父亲说话不得体，容易得罪人。邻里大小事父亲要么帮忙倒茶，要么负责烧火，扮演可有可无的角色。
父亲一年四季总是跟着母亲的“指挥”埋头苦干，有时候做累了也会对母亲发火，母亲又是一个十足的爆脾气，两人每次杠上，都吵得不可开交。而每次父亲发火之后就倒在床上蒙头大睡，母亲无奈也只是哭。
后来考上大学，由于经济上的拮据，家里承包了很多土地，疲劳耕耘总是让父母亲吵得厉害。父亲开始酗酒，每次喝醉了回家总是说母亲一些不好听的话，母亲看中面子，当然不会忍让，二老便开始相互动手，最后受伤的总是母亲，每次接到母亲打来学校的电话，我也只能安慰双方。
2011年暑假，我回家。一天夜里，父亲喝酒一路骂着回来，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未等我起床开门，只听见“砰”地一声，大门被父亲踹开，他看着我，一脸的怒气，只见母亲起身还未穿上外衣，直勾勾的望着父亲。父亲二话不说跑上去就给了母亲一巴掌，我急忙跑上去拉住，满身的酒气，让我瞬间有些懊恼，但是始终选择了沉默。父亲看着我抱住他，指定我帮母亲“对付”他，使劲把我推开，就往外跑。我没敢多想，穿着一条小裤衩跟在后面追。可能是酒劲的作用，父亲顺着玉米地里一直往山上跑，我拼命地追，却始终追不上，只听见玉米叶“唰唰”的声音，于是听着声音往前追。在半山腰上，父亲停了下来，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他抬着头望着天空。
“老爹，回家吧。”我淡定的说
“你老妈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父亲没有发火，很平静的说。
“以前是我不懂事，总是觉得母亲说什么都是对的，现在不是每次都有说老妈嘛，您就别闹了，为我两兄弟争口气，以后我们慢慢地把你失去的都要回来”我不敢看父亲，但是那句话很坚定。
后来我跟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无语。
那次以后，从未出过远门的父亲，选择了外出打工。一年后回来，挣了三万块钱给哥结婚。也就在那一年，他常常喊肚子疼，我和母亲带他到中医院检查，结果是胃病。开了很多中药和西药，开始静养。也就这样父亲开始滴酒不沾，只是每次胃疼的时候总会无端的对家里每个人发火，我只得上前安慰，然后“哄”两句就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每次看到父亲在医院做胃镜的表情，额头因疼痛冒汗神态，我总希望角色互换。
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父亲吃药，发现他吃的药里有透明的、圆圆的小颗粒，我急忙阻止他吃下去，我拿到手里细看，瞬间暴跳如雷，谴责了母亲的疏忽，因为那不是药，而是药里的干燥剂。其实，疏忽的人应该是我。
毕业这两年，我可以说是一事无成。虽不再伸手问父母要钱，但是看着我到了结婚的年纪，二老决定去海南打工挣钱。我和哥哥使劲浑身解数也改变不了二老的决定。
外出打工的日子，我常常跟老妈打电话，偶尔也会打电话问问父亲的病况，只是每次都是两三句话就挂了电话。
前不久母亲打电话过来又说二老吵架了，父亲破口大骂，语言太粗糙。我只好打电话问父亲缘由。
“老爹，您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就忍忍，吵架让人家笑话”我放大了声音。
“你老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出门那么久你给我打了几次电话？”他用责备的语气问我。
“老爹，我们两父子能有什么可谈的呢？”我反问道。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声音。
随即，父亲挂掉了电话。
后来，每次想起那次谈话，心里莫名的惆怅。然后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父亲，询问身体状况，然后才打电话给母亲。
二老外出后，每次周末回家，院子里冷冷清清的，长满了杂草，打开房门，屋里显得很安静，屋顶上布满了蜘蛛网，厨具也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每到夜里，心里有些不安，打开满屋子的灯，一直到有了睡意才全部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