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内蒙
有风吹来。
风的巢穴无所不在,且无迹可循,像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无法比拟自己。
漂浮于草原的心脏,内蒙的胸腔。我看见天蓝得彻底, 大地静得出奇,阴山山脉阻断了南北,呼和浩特停泊在时空的沙尘上……
我只能浮在风中。
我看不见风的影子,只感觉它们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激情,呼啸,痛快,酣畅……
悠忽之间,我被风举起,又放下。
一次次,一遍遍。仿佛上下生活的阶梯,或练习飞翔。只是——
上升时我没有喜悦和激动;
我发现:西北荒凉。蒙古浩瀚。
我仅一片落叶,或一株小草,正在经历内心的沙尘暴。
在大连
大连有山,有雪,有海。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
有凡夫如我,由南而北,只为海滩上的一只贝壳?或千里迢迢,只求与大海短暂的际会?
现在,我正坐在海边。
是咸咸的风拉近了我与辽东半岛的距离。
是八月的沙滩让我摸到了大东北的温度。
是一扎啤酒,令我云里雾里,心中波涛滚滚。更不知人间何时,我在何地……
我的视线省略了人群、建筑、车辆、城市、自己,包括天与地。
只有大海在扩张,蔓延和呐喊。
只有眼睛在迷朦,血液在燃烧,魂灵在奔突。
恍惚中,我把遮阳伞误为魏晋的铁匠铺,把碌碌小贩视为打铁人,并与他絮叨了半天,还想撑起身舞舞铁锤。
贵州在奔跑
没有谁会相信一个省长了腿,长了翅膀,能够奔跑和飞翔。
更没有谁会相信贵州竟在我心间飞奔了多年,一刻都没有停歇过——已经穿过了我的前世,还要穿过我的今生,包括来世。
多少年了!
我一直爱着贵州的山,特别是那座名叫晴隆山的山;
我一直爱着贵州的河,特别是那条名叫北盘江的河;
我一直爱着贵州的县,特别是那个名叫晴隆县的县;
我一直爱着贵州的村,特别是地处晴隆城北的瓦窑村;
我一直爱着贵州的人,特别是瓦窑村的人,尤其那个名叫张智芬的老妇。她质朴,善良,辛劳一生,养育孩子四个。
她就是我的母亲,今年七十有一,儿孙满堂……
我的爱一直流淌着,就像贵州,早与我的生命和血液融为一体,且奔流不息。
彩云之南
彩云之南,即云南。
云南有春城,有滇池,有大理,有丽江。
还有西藏为朋,贵州为伴。
更有古滇国的余音袅袅于山水间。
我无数次历经云南,无数次听到云南的心跳,无数次接受云南的馈赠。
我爱云南。
爱云南的曲靖市。
爱曲靖市的罗平县。
爱罗平县的小镇板桥。
爱板桥镇的小村牛不歹。
那里人烟繁茂,油菜花开到天际,人民丰衣足食,和睦相处。
我油菜花般的妻子生长在这里,我油菜花般的女儿也在这里出生。
由此,我更爱小村的油菜花。
我的爱金黄,辽远,透彻……
醉北京
北京不会醉。醉的是我和一群冒然撞入的朋友。
时近黄昏,尽管天空脸色暗淡,然而可以想见的是,北京华灯灿烂,王府井人群喧嚷,风轻轻走动,时间的脚步渐渐放慢。
三环外的小宾馆,118房间。
有酒味浓烈,有灯光蔓延,有鼾声雷动,有呓语翻卷……
有俗人如我,内心空荡,眼里全是酒瓶般东倒西歪的好汉。
这些过客,梦想者,北漂族,理想家,实验主义的先驱……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有着各自的方言和爱好。他们是我的朋友。有情有义,但没有酒量。
从下午六点开始,他们就陆续到来,仿佛就为一箱二锅头,一次痛快和泪水,紧搂一起的悲怆,现在的死寂与沉睡,以及偶尔的一句胡言或乱语……
现在,除了我,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狭小的房间里,不时有凉风光顾,我走过去,轻轻为他们拉拉被子或衣裳。
去天津
从北京到天津,好像就为吃几个狗不理包子,抑或几根麻花?
我在大街旁抖落一身风尘,卸下疲惫。
旅行社的小旗在前面迎风高举,导游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打乱了我的注意力,也淹没了我的思想。
无非是参观,无非是商场,无非是喋喋不休,无非是掏钱匣,无非是搭乘轮船漂浮于十月雾气弥漫的海面。
无非是小吃,无非是留念,无非是烧香,无非是失眠,无非是不时攥紧拳头捶打酸疼的腰。
无非是高楼,无非是名居,无非是车辆,无非是人群,无非是花花绿绿的街景在延伸,在闪耀。
……
更多的时间,我想独自到街坊间走一走,即便是喝喝茶,散散步。
我想自己的呼吸肯定是轻松的,大脑肯定是松弛的,心情肯定是愉悦的。
途经郑州
我想看一看黄河。
看看那些远去的船帆,听听艄公的号子。
如果有可能,还要去九曲十八弯走走,感受惊天彻地的巨响,从滔滔河水里抓出一把黄沙。
天空的月亮是浑浊的,但它足够引领我去到周口店,寻找先人的踪迹,以及自己的根。我想,在那些散落乡野的村庄,随便碰到一个人,肯定就是我的亲人。
要是还不够,还可以去到洛阳,在牡丹绽放的瞬间,倾听历史和王朝浮沉的声音。
两岸的土地应该是宁静的,生长庄稼也生长文明。随便抓一把泥土就是历史,文物和流逝的时间,就是爱、恨、情、仇,就是博大和厚实,就有我们的根在蔓延……
但我无法做到。现在,飞机短暂停留之后又插入深不可测的天空。
透过机窗往下俯瞰,我发现大地模糊,黄河像一根丝线。
我的心被牢牢拴住。
由成都前往重庆
成都平原,平,仿佛安宁的海面。我的心,澎湃,连同1996年的夏天。
长途汽车像一支利箭,向莫测的前程射去。
道路两旁,青青秧田被快速割裂,抛弃。
车内,光膀子,女高音加男高音,纸烟和汗熏茂盛,行旅包拥挤,粗话起伏,谈论美好生活的调子高涨,也见大马牙叹气,紧身裤伤心……
没有人发现,瘦小的我卷缩在后排的角落,被看不清的明天纠结。
那时我还小,不明人生,更不能妄言岁月与生活。我只关心自己的孤单和无助,关注窗外的天气变化。
但我也讨厌车内的散乱和气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