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安龙招堤,十里荷塘偶见屈指可数的几人。寂莫冷落,倒也乐得清净。
乘文友们幺五喝六斗酒酣烈之隙,邀约不胜酒力的莫君苍知兄,默契般悄悄溜出红芙蓉大酒店,静静踱向深冬的招堤,从而首次掀开了夜游荷池的帷幕。随着马齿徒增,饮酒兴趣寡淡,不喜往热处凑的习性却与日俱增。清净,成了内心追逐的图腾。五岳山中的坚守修炼隐士,幻化成了精神的 皈依。隐隐约约偎风飘盈的梵音,钟声鼓声,晚课的颂经吟唱,在空旷冷寂的荷塘盘旋,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穿过孤零零耸立的招堤石牌坊,沿方块青石杂乱敷设的堤埂,随意走走停停、东张西望,半山亭隐隐约约成了墨黑的一团。堤畔残叶将尽的衰老柳树,枯枝张扬,似在低声呻吟发颤,让人不梦想起马致远“枯滕、老树、昏鸦”的经典凄凉名句。不见寒山独立的鸦雀、夜莺与蝙蝠,只有一群群野鸭,在杂乱、残败的芦苇丛中瑟瑟发抖,相互抱团抵御严冬里荷池呼啸的槽子狂风。枯枝败叶倒伏在池塘里,只见“荷尽已无擎雨盖”,没有“菊残犹有傲霜枝”。几十上百年的岸柳,惭愧得只有低下干枯柔情的长臂,为寒鸟、残荷、冷水默默祈铸、祝福;剪影般的塘中曲桥醉荷亭,五座仅有两座霓虹灯在闪烁,倒影在池水中瑟瑟颤动,黑灯瞎火阴风惨惨的,破败衰落沉没,匮乏一点生机与活力。也许是为了打破这窒息般的沉寂,鱼儿经不住寒冷偶尔的一声弹跳,在空旷的池塘中,也显得有些惊怵和夸张……
苍知兄可能预知了我的沉闷,介绍说:天气晴朗的季节,安龙县老城与新城的居民,晚饭后都喜欢全家老幼相约到招堤散步游玩,人流如潮,直到夜深人静才陆续散去。招堤成了龙城人夜晚休闲的首选地,这里环境幽美,空气清新,不但可发思古之幽情,还可倾吐白昼的污浊“三废”气息。我俩沿着堤畔石板小径,从王郎仙塑像绕返半山亭。“指天戳地”的王仙姑孤零零地耸立着,在这残荷枯柳冷水寒风的夜晚,以坚韧的毅力摆着程式化的姿态,似在默默对抗着招堤荷塘深冬的寂落与凄凉。依岸小径夹道的钻天杨树,昔日茂盛苍萃的绿叶已落尽,只有粗大的身躯隔离着两傍的风景,大有人为割离的遗憾。经过半山亭,来到张之洞塑像和纪念馆前,因缺必要的灯光照射,故张之洞仅显高大伟岸,其身上的饰物、神情体貌等均无法窥探,只好凭想象虚拟构思了。转身往灯火辉煌的老城中眺望,但见南明皇宫熠熠生辉,仿古建筑在低矮的民房映射下,尤显鹤立鸡群。只是当年饥寒交迫的南明逃难皇帝,是否预知几百年后,如今才真正享受到这般富丽堂皇的皇家待遇……为永历皇帝卖命的十八学士,当年荒冢一堆,如今不仅建了纪念馆,还荣登了国保单位的殊荣,真是忠文化的巨大威力彰显啊!以前建荷堤的招国遴,加高规范招堤成景点的知府张瑛,不知作何感想,大概只有民间百姓口口相传了。
十里长堤的槽子风,一阵紧过一阵,使我俩不得不缩脖低胸,各怀心事般沉默寡言。龙城的老城依旧、招堤荷池依旧,老人却走了一茬又一茬,官人也升了一级又一级。新人们呢,则陶醉于时雨新风的浪漫香风丽影,在水泥钢筋筑就的丛林中茫然徘徊,不知今夜梦醒何处,明朝是阴是晴……
“可惜了,经济、旅游、文化都日落西山般不感兴趣,纵使电击亦不见起色。昔日的龙城,是否要沿袭旧日的情景?!”苍知兄轻言细语,长长叹了几口冷气。
我与苍知兄为三十余年的如水寡谈文友,佯装欢颜道:
“你一退休老叟,吃饱胀慌了,为何还未修炼到吃淡点看淡点的境界呢?!”
苍知兄苦笑,右手一挥。
“走,干酒去,一醉解千愁!”
只能如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