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刚毕业的我因没找到工作而带着复杂的心情回老家。母亲犟着脾气非让父亲骑着摩托车到车站接我。我刚一出车站,一眼便看到人群中有两个熟悉的中年人——我的父亲和母亲。母亲的右手提着一只剃了毛的死鸡,左手臂上托着一个包,包里鼓鼓的,像极了一个撑破的皮球。看到我时,她连忙将右手上的鸡“转移”到左手里,并快速举起,朝我挥舞……父亲呢?他嘴唇微微一动,似要说话,但终究没有开口,依旧保持着他骑车的姿态。我走近他们,向他们问好,并讲明回来是想放松心情,让他们别担心。我说暂时不回家,先在县城转一圈,顺便看看以前的朋友。母亲一听到我说不回家,顿时激动起来,说:“不管怎样,都得先回家一趟。”父亲颤颤的动了动嘴唇,说道:“那,注意安全……”话刚说完,父亲右脚用力一蹬,摩托车瞬间“嗡嗡”的两声,像是父亲心中的埋怨。母亲也没再说话,默默地坐在了父亲摩托车的后面。随后,他们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我便进了县城。县城因受了改革开放的“恩泽”,现如今发展迅速,已成为“西部十强县”。看着周围的高楼林立,我不禁感慨良好。我拨通了以前几个要好朋友的号码,鼓楼小吃街约起!和朋友喝酒聊天的日子总是那么的快,我们畅饮一晚之后,第二天各自回家。
老家距县城十公里,三十分钟的车程。三十分钟后,我顺利到达村寨口。因为是夏天,寨子门口的柿子树下有一大帮老人孩子在乘凉。看到我后,很多老人跟我打招呼:“大学生,凯旋归来咯。”我红着脸一个劲的笑,没有说话,径直回了家。推开门,家里没人,只有一只老母鸡因一条隔壁家的母狗想叼它的小鸡崽而张开翅膀奋力反击。我掏出手机,打父亲电话没人接;又打母亲的,过了半晌,通了,才听到对面嘈杂的机器声和母亲的声音。母亲说:“现在很忙,回来再说,你先把饭煮好,回来我再炒菜……”我正想问要不要过去帮忙,电话却挂了。这时邻居三叔从屋前经过,我和他寒暄,问了问我家里最近的事,才得知父亲母亲在工地干活,并跟老板签了协议,协议要求必须在昨天之内把活干完。因为要去接我,所以耽误了工期,老板让父亲要么赔钱,要么免费给他做三天的活。父亲没钱,只好乖乖答应免费做三天的工作,刚刚母亲电话里的声音便是证明。
我煮好了饭,看了一会儿电视。看了看时间,19:30。那么晚还不回家?我心中难免有些担忧。但终究还是没打电话问问原因。于是我翻出冰箱里的菜,三下五除二,做了三菜一汤,又看了一眼表,20:20。我再也忍不住,拨了父亲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我的心更慌了,于是马上又打了母亲的电话,对方也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此时,我早已心急如焚,再也等不下去,骑上家里闲置了很久的父亲以前的老摩托车,我向邻居打听到他们在离家六公里之外的矿上工作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往那里赶,十二分钟后,我出现在了矿上,可此时,工地上却是一片漆黑、一片吵闹。原来,就在我打电话的前一秒钟,这里由于机器长时间超负荷运行,再加上旷地老板瞎指挥的原因,工地发生了事故,工地断电、矿井坍塌,包括父亲母亲十余人在内都被困矿井,生死不明。工地负责人已畏罪潜逃,其余工人已报警并组成临时紧急救援队,对井下工友展开救援。由于各种原因,警察以及救援队还在赶来的路上,此时的我早已瘫痪在地,我不敢相信,昨天父亲母亲还兴高采烈的迎接我,今天却被困井下,生死不明。我的身体站不起来,意识却很清楚,我仍旧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竟然会是真的。这时脑海里浮现小时候各种与父母亲在一起的画面,印象最深的便是母亲在灯下为我缝衣、在楼上为在外玩耍的我点灯确定归家方向的景象。“那盏灯?”我心里嘀咕。对,如果有灯光,是不是能给井下的人一些希望和盼头呢?我马上将自己的想法与临时紧急救援队队长讲了,他表示可以一试,他随即让人找来一盏灯,他们将那盏灯放在井口,并大声喊话,我也喊,喊了这些年没敢对父亲母亲说的“秘密”,并道出了毕业后生活的不顺。
半小时后,警察以及救援队赶到,他们利用机器,迅速搭建营救支架,两小时后,救援圆满结束,包括父亲母亲在内的十五名工人全部获救,其中只有两名重伤员,其余轻伤。后来,听被救工人说,矿井坍塌后,他们被困在井下100米处一个拐角的凹陷处,所以才没被垮塌的岩石砸到。他们怎么呼喊求救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后来他们看到拐角处一滩水反射出的微弱的光,母亲就鼓舞工友说:“这是我儿子用灯给我们传递信号呢,大家不用担心,他会来救我们的。”
很多年过去了,很多工友每当提到那次事故,他们总会说:“是那盏灯救了我们十五个人。”其实,是那盏灯,救了我这个年轻人的一颗孝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