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 雨
耕 者
狂风、暴雨、黑夜。在乡村,这个都是其次,关键还有惊恐!
雷声炸响之后,邻居韦正估计要发酒疯了,村里人都有心理准备。果然,“哐当”一声,也不知是谁家的玻璃窗“中弹”,接着是一阵谩骂夹杂风雨:“敢惹我……不想想……我是谁……”
“嘣、嘣”,又是谁家的瓦房挨了几石头,接着是摔打自家大门的声音。一时,小村似要倾覆,世界末日到了。黑幕笼罩下的小村,只有小孩心酸的哭喊。
折腾了一夜,雨停了、云散了,天也亮了。村头照例聚集了一群人,一阵的嘀咕之后,有那鳏寡孤独、老弱病残者,慢慢散去。而身强力壮的,齐刷刷叉着腰,站成一排,等着韦正酒醒。中午时分,“吱呀”声后,韦正出现在了家门口,自然是一蓬乱发、衣衫不整,大脚拇指从破胶鞋中探出头来。手上、脚上、脸上,血痕刀刻。
看到赤膊怒目的一群,他一声不吭,搬出家里歪斜的梯子,拿出手锤、钉子,开始对“地震”后的“废墟”进行清理、修缮。估计,这一两个星期他是什么也做不成了。这事,他习惯了!
他做事从来不紧不慢,每天都按时“上下班”,能做多少做多少。无论村民跟他讲什么,他从不搭话。老实巴交的村民,看到他从早忙到晚,一声叹息之后,渐渐也聚拢来,搭把手。因为,若按韦正这维修速度,怕扛不过冬天、雨季。可是,这个村注定命运多舛,只要惊雷炸响、暴雨倾盆,韦正必定会使出洪荒之力,发誓拆掉整个寨子。于是,村民照旧卷缩屋角,小孩照旧哭喊一夜。从我记事起,小村就一直是这样。
韦正究竟有多大年龄,我真不知道。记事起,他就是村里的“恐怖分子”。我从来没看到韦正跟村里人说过话,他应该也没有朋友。好几个之女,也不知是怎么长大的,反正初中或是小学毕业之后,就都各自散去,几乎没听说回过村里。而韦正其人,小时候我们是不敢正眼看他的,只要看到他的身影,大伙儿便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待他从身边走过之后,才长嘘一口气,仿佛逃过一场劫难。
许是要力抗强权吧,村里的男人一向尚武。我也一样,常常半夜起来,在山村后面的草坪上苦练拳脚。一招一式,击打的都是可恶的韦正。然而,真正看到他的时候,却连攥紧拳头的勇气都没有。好在,苦练武艺也不是坏事,至少,总比什么也不做好点。如是经年,等我们把拳脚练得差不多了,却渐渐发现,韦正闹事的频率少了,偶尔发作,破坏力也大不如前,甚至微乎其微。
上高中时,有一次回家,当时身上穿的是学校军训时的迷彩服。在村口与恶人韦正相遇,四目碰撞,刀光剑影,而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竟意外地发现他眼里闪过一丝怯意,身子也矮了下去。至此,我才顿悟:他老了!小伙伴亮子告诉我,这些年,韦正也跟村里好几人交过手,却从没赢过。
韦正天天喝酒,这自不必说。区别在于:以前还偶尔跟邻村的聚,现在嘛,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何处、与何人喝醉的。他虽然依旧是村里头号“恐怖分子”,但是,一部分人是敬而远之,一部分嘛,似乎不屑一顾。坏人都是聪明的,韦正也不例外。他焉能不知道自己的状况?想当年威震山村,而今沦落过街老鼠,天上地下,怎能接受?所以,他选择借酒浇愁。
又是一个清晨,天没大亮,有冰雨激灵乡村。我走在上班路上,在村口看到一个人拉着一辆木板车,车上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住头脸。当时第一反应:有人又去了!心里狐疑,会是谁?
中午回家,见韦正家搭起了灵堂,几个寨老穿梭其间,一切了然!
村民王俊忠晒然一笑:“哈!这下,村里清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