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 荷
哑 石
想起招堤的残荷,是在一个初冬的夜雨里。白天从堤边一瞥而过,晚上回到家,雨就像藕一般藕断丝连地下着。古人云:留得残荷听雨声。一夜冬雨,有多少残荷的耳朵支起在听。
盛夏时携妻子和妹妹游招堤。蓝天铺缀着白云,清风徐拂,流水轻缓,垂柳纤细。红墙黄瓦处是亭,青石雕栏处是道,沿着长堤款款而行,十里荷花就在脚边红绿相间着伸展开去。偶见荷动:或是游鱼翔过水底,或是鸳鸯滑过水面。更有游人撑着各色花伞,四处穿针引线般留恋其间。一行三人互相指点着游往深处,你说这朵娇,我说那朵艳,手中快门频频下按,定格微笑和红莲一起绽放的瞬间。
尔后一城相隔,两两相忘。再见时落叶化雨下,西风添人衣。小别重逢,这是怎样一张沧桑的容颜!仿佛有一只手就那么掩面一拂,婷婷少女翻转成龙钟老妪。坐在车上沿堤闪过,但见十里残荷尽是枯枝败叶,萎缩着满地堆积,采剩的莲蓬星星点点,干瘪着脸垂挂在枝头,风过就沙沙作响,彼此呼应。一群白鹭惊起,头也不回,渐飞渐远。四野萧瑟,了无人迹。只有长亭空空,长堤依然,不禁借李煜之叹而叹: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李煜之叹国运,我之叹天时,所来皆因星移物换。然李煜一叹成千古,我之叹悄然于心,来去如车轮,究其缘由,一是所叹不过偶动之情,无伤骨之愁痛垫底;二是四季循环,见惯不怪;三是存来年之想,篡孟浩然之句:待到荷香起,还来就莲花。若不是一场夜雨,一叹之后,我们恐怕又要两两相忘了。
就让招堤夜雨涨荷池吧,今晚我们的耳朵贴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