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

您当前所在位置:首页 > 新闻中心 > 艺术长廊

荒村

发布时间:2018-11-27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袁定鸿

荒村

袁定鸿

  荒村不是行政村,是由两个寨子组合起来的自然村。

  荒村位于群山的山根脚。对向是绵延的群山,但山仿佛都向前扑,把两山之间的天空挤得狭小。

  村里的人全是一种族别。在若干年前的老一辈,有外族看中荒村山脚广袤的田野,想易地安居于此,被荒村长老召来本族青年,把手脚捆缚于木杠上,抬出村外,弃之荒野。外族愤懑,诅咒命名荒村,其名沿袭至今。但该村并不因诅咒成为废墟,族人反而如皂角在繁茂生长、爆裂,繁衍了近两百人。

  荒村一族大小限地自踞,拒绝外界滋扰,只仰于长老鼻息,唯三两个长老马首是瞻。

  一日,自来水管引进村口,安装水管的工人扛起管钳进村,说明来意。长老把铜制旱烟斗向实木椅上磕得炸响,摊起手,双眼开始发冷:“拿钱来!”工人不明其意,仰脸探询。“动我田土,没钱起屁用。”长老从左嘴角甩过一句话。工人逃出村外。

  又一日,从荒村出去在文体广电局工作的后生想在家乡修个文化广场。砂子、水泥进入场地,长老用眼神一寸寸地逼近后生,嘴里的烟臭灌进后生嘴里。后生心底打怵,倒下砂子脸青面黑仓皇而遁。村人不解,长老说是会破坏风水。

  后来那些砂子被村人抹了灶面或神龛。荒村又趋于安宁和平静。清晨,长老立于高坎,看挑水的铁桶在羊肠路上晃悠悠地撞击,形成脆脆的声响。路旁,是些被桶沿滴下的水浇透了的野花,倒也不藏寂寞。

  但长老独自开始寂寞,原因听说是他走亲戚,看到别的民族村有红柱金瓦方石的文化广场,还有路两旁恭敬站立的路灯。寂寞的长老睡了三两夜,终于忍不住,立于高坎打了一声长哨,寨里人忽啦啦涌来,聚在还有废砂痕迹的荒地上。这是村人团结的规矩,谁敢不服,寨里就墙倒众人推,把他驱逐老远。

  几名长老耳语一阵,常常立于高坎的长老发了话:“在寨里修个文化广场,可以看外来美女跳舞。”人群一阵骚动。长老扬起手指虚空一弹,又归于寂静。

  “去找大院要钱,人多好种田,跛脚的,眼瞎的,都上。”曾经站在高坎上的长老义愤填膺,“是我儿子才打退堂鼓。”说完,倒剪双手,被几个青年搀扶回屋。

  翌日,大院电动门还未开启,几十双手把电动门扭成一个大麻花。待值班职工弄清端倪,急忙电呼其他职工增援。门外已是齐刷刷的短柴棒、玉米芯铺天罩下,只见荒村长老站在阵前,把头帕耸成一个奇特的髻,长老就变成一把古战场上的方天画戟。

  长老唾沫顺着口角洒出,形成一个湿濡濡的粘稠圆圈。“给老子们钱,我们也要修广场看跳舞!”长老发一声狠,跟从的人排山倒海漫进大院。

  电话声四起。

  一名颇为年老的妇人在空地上慢慢向后栽,倒地,有人赶紧通知救护车急救;另一名老妇扬起手中的棕竹拐杖,扭着腿追打着包村干部,原因是他好像在笑。骂声充斥着大院人的耳鼓,谁的祖坟都被刨得满目狼籍。

  大院里的对峙开始升温,荒村人架柴燃起一团大火,黑灰的柴烟变着形状窜向天空。几名粗实的村妇衣衫不整,脸红筋胀,像一个豁口破盆盲目大骂:“想把荒村当啥?今天想当我儿都不满意!”骂声中,不有时口水激射至大火之上,间歇性地相激成“滋滋”声响,她们逢人便刨,对方只得四处趋避;她们很得意,大劈叉又去找新的对象。

  一条信息悄没声息地群发向远方……

  荒村人开始疲惫。大院的人各就各位。

  山雨欲来。

  火在大院门口越燎越旺。荒村人围坐在火堆旁,为这次的得胜鸹噪兴奋不已。

  大院的房间,极度安静,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那渴盼已久的焦灼。夜幕渐渐合拢,夜幕下的那片大地,正演绎着世人已知、欲知和未知的小故事。

  雨!滴落!响声滴答!

  有名八旬的荒村老人在劝说下不愿离去,她说大院有火。她的孩子就在大院里工作,有事扛得起。

  秒针比想像的还慢,但还是要天亮了。天亮了,又是和昨天一样的白天。

  人们开始分工,骨子里都有一种憋屈后的膨胀。只有自己,才可以挽回尊严。

  马上可以安排结局,然后可以回家美美地打几声呼噜。突然几句公告在院外响起。围着大火的荒村人踮起脚张望,但已是来不及,有手铐空中一划,哭声已把火苗都扇得向一边倒。刚眨眼,就全部被拱进了车里。

  “可可,可可!”脚步声惊人地一致,几百人在街面整齐奔跑,街那一头,长老已如缚犬,但他仍习惯性地扬起手,虚空向上一弹,只是脸在路灯的青光下,泛起另一层靛青。

  几日以后,我站在荒村的路口,看到废砂仍存,虽然路上仍有人晃悠悠地在挑着生活必需的水。但那些路边的野花,已是枯萎。

  是真的枯萎与荒芜。

  连心也荒芜。

 

上一篇:雨 说

相关信息

    无相关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