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苹果

袁定鸿

  人的记忆，有时像埋在深土里的化石，需要时间长河的无数次冲刷，才可以再现。

  今天上班，我看到路边有半个苹果，才想起教室里那半个苹果的事。

  班上的垃圾篓是放在后排门的暗角的，孩子们都懂事地把垃圾存放在里面。我走进教室时，看到了讲台左侧有半个苹果。我把苹果拾起来，孩子们以为我会急风暴雨的责备，全都屏住呼吸正襟危坐。

  苹果被咬的部分存着整齐而细小的牙印，在牙印突出的地方，果肉已变成了酱紫色，其他地方仍显着果肉的本色，这半个苹果扔掉的时间不长。

  我不说一句话，只是仔细地端详着苹果。孩子们开始沉不住气，教室里有了骚动。我不管不问，去别的房间找来了水和小刀。

  我用水洗净苹果上的灰尘，再用小刀切下变色的地方，张开口，把那半个苹果咬得脆响。

  孩子们惊讶不已，一个孩子说：“老师，你吃脏苹果恶心不？”另一个接口说：“我家有好多苹果，明天我给老师带几个来。”孩子们这种关心大人的童心让我感动不已。

  我问家里有苹果的孩子：“你家的苹果怎么来的？”孩子答是妈妈生病时亲戚买来送的。

  我用眼光环视教室一周，“谁知道一斤苹果多少价钱？”

  “‘红富士’5元！”“青苹果4元。”孩子们都很踊跃。

  “那谁来猜猜这半个苹果值多少钱？”

  “5毛！”“6毛！”

  “如果扔苹果的人把这半个苹果送给老师或同学，谁能猜这份心意值多少钱？”

  学生们回答不出来。教室里开始安静。

  “有一次，我看到沙漠里有一株苹果树，树上结满了苹果。”我顿了一顿。

  “沙漠里无法长苹果树，因为沙漠上没有水，老师骗人。”一名学生抢着说。

  “是啊，在沙漠上，水最为贵，有时，行走在沙漠上的人，为了求生存，如果能喝上骆驼尿，那也是最甜美的甘露了。他们为了不让身体里的水消耗，能整天不说话，如果你们在沙漠上，你们能做到吗？”

  全班同学都摇摇头。

  在他们摇头的时候，我心念电转，不如为学生编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顿了一顿，我说：有一架飞机在沙漠上空飞行，突然间，飞机出了故障，从高空中俯冲下来，坠在沙漠中，遇难的人有30名，只有6人幸存。

  幸存的有老奶奶与小孙女，两个商人，一个女教师，一个打工回家的青年农民。

  第一天，他们都有水喝，有干粮吃，第二天，毒辣的太阳在天空照着，他们的脸都被晒蜕了皮，吃的喝的再也没有。第三天，老奶奶悄悄离开其他四个人，在他的贴身衣兜里有半个苹果，那是飞机失事前孙女还没有吃完的苹果。奶奶掐了一点苹果喂着小孙女。

  奶奶虽然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两个商人看见了，他们爬过来，要买那半个苹果，他们最初出价5元，然后互相加价，直到10万元。奶奶于心不忍，就将半个苹果递过去，让两个商人分着吃。

  谁知在死与生的抉择之间，两个商人互不相让，你争我夺，大打出手，最后筋疲力尽死在了沙漠里。谁也没有吃到那半个苹果。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那名打工的青年艰难地爬向苹果，待他捡起那半个苹果，一寸一寸爬过来，时间已是第四天的中午。青年把半个苹果伸到奶奶眼前，可奶奶的手悬在空中再也不动，再细看，小孙女也气绝多时。

  青年慢慢爬到奄奄一息的女教师身边，他吃力地嚼碎苹果，用力撬开女教师的嘴，再将苹果汁喂到她的嘴里。

  女老师渐渐苏醒，青年对她说：“你有文化，要活着走出沙漠，还有许多孩子等着你的教育。”

  青年说完，挽起裤腿，用大腿压着女老师的嘴，突然，青年掏出一柄小刀，用最后的力气猛地向自己的大腿刺去……

  青年的一股鲜血，缓缓地流向了女老师的嘴里……

  “此时，那名走出沙漠的女老师，可能正站在讲台前，向与你们一样天真的孩子，讲述着那半个苹果的故事。”

  当我讲完这个编造的故事后，我心里在想：这半个苹果的价值，再高明的经济学家，也无法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