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语(散文诗组章)
唐雪元
梅之语
我是一株悬崖山涧边的梅。
生于斯,面对冬雷肆虐和朔风摧啸,我将疼痛深埋于心,冲破贫瘠与困苦折磨,嫩嫩的企盼不灭,盈盈的目光向前!
我是一株梅,梅之名,梅之誉,让我恪守梅之性:身陷恶境,我一身清白不自怜,面对丑恶,我昂首独立显风骨;纵受邪辱,刚毅无泪,敢向不平强亮剑;风淋雨打,山陡峰险,亦永不低头傲然立!
我哭着来到这个世上,却用微笑去面对一切。因为,我知道,我来到这世上不是时候,其她草哥花姐都在万物争荣的春天降临于世,而我却偏生于隆冬,降于悬崖!
生不逢时,注定我之一生多舛,有挫折坎坷、失意打击不期而至。既是命定,那就迎接,因为我是一株梅——所有的挫折和不幸,只会更加激发我攀登与怒抗的勇气!我也曾失落与彷徨,但我更深知——若没有了怒放的欲望,我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若没有了抗争追求,我会白来人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
我是一株梅,凛冽疾风中,挺住不屈的腰;潇潇凄雨里,忍住悲伤的泪;漫天飘雪际,扛住刺骨的寒!
我是一株梅,不是要压倒一切,而是不被一切所压倒。我始终相信,挫折尽管重重,唯有信念不灭,唯有沉沦中奋起,以淡泊之心看名利,进取之心写人生,我的生命之花终将怒绽纷飞雪花间,亦终有一曲天籁为我吟,一首《梅香》人间唱!
兰之语
一茎淡雅,穿过城市的喧嚣;一幽月光,我在石罅中绽放。
我是安静的,又是生动的;我是豁达的,又是灵性的。
我用宛如流苏的姿态,诉说大自然的空灵与恬静。我在黑夜中透着明亮,于皎皎月色中抒情吐绽,于宁静山谷中若隐若现。
我的玉指颠覆了夜空,颠覆了宁谧,颠覆了静妙的岁月,颠覆了飘逸的音符。还有多少生命的原色,在葳蕤中繁茂?如我的气度与淡然,在拨月绵渺间,述说幽渺的灵息与永恒!
远方的叮咚,在山涧脉息。沿着奇异的梦境,我从混沌深处涌来,穿过荒寂的鸿蒙,在你的身后逐渐醒来。
一枚思维的石头,历练了宇宙的射线,峡谷的震撼和无数次天地的裂变。灵魂栖息于明月之上,我庆幸我的生命,伏在花间获得了奇迹般的救赎。
载着浩瀚燃烧的图腾,我以一滴血的至诚,以精神的独茂,以丰盈的姿态,以生命的放逐,于时光之外的深处,静默,吟哦。
哦,我是一株兰!
竹之语
伫立于风雨中,我一身瘦骨。
无意于美丽,尽管身旁万紫千红;无意于伟岸,尽管身旁翠柏苍松;无意于赞美,尽管身旁桃李争春。我只是一枝青青的瘦竹啊!从萌生于冻土就坚定地向上,向上的信念在白云舒卷的蓝天上,向上的坚定在寸寸拔节的骨节间。
我是一枝竹,没有花开花落的季节,没有蜂来蝶往的喧闹,只有窄窄的叶子像剑,只有长长的骨干似枪。
所以,画我的人像我一样清瘦,写我的人如我一般简约。
因为我要笔直地挺立,就注定成不了盆中的风景。我穷尽一生的等待是那双灵巧的手,将我一层层地剥成蔑片,做成席子,压在身下;做成筐子,为人们盛装什物;做成竹简,铭记英雄垂青史。无论身成何物,我都无怨无悔。
我默然伫立于风雨中,纵然我枯黄而倒下。若让我开口,就是笛,就是箫;若要唱,就唱春风吟秋雨,唱天地人生守节向上的歌。
菊之语
一
我的模样,从古至今,被文人骚客一次次提及与吟诵。
尘世聒噪、繁杂,我用骨骼里的隐忍,用自己独特的安静而固执,在春夏的旅途中,我只与秋暗许,在有月无风的夜晚,伴着月桂,一遍遍,浅吟,带着秋的唇温。
黄昏中,东篱南山下,有西风拂过,也曾惊醒那簪在头顶的昨日黄花——那是,在宋朝的词牌上,有我总也流不尽的一滴泪。
二
在色彩斑斓的世界里,谁在走马观花?
喜欢萧条和萧杀,亦喜欢坐在一株牧草上,开一朵只属于自己只属于你欣赏的花。
我不是跟风而来的夜来香,不是搔首弄姿的野玫瑰;我是你指尖不肯凋落的心事,是夜色里与你温婉的幻想;微风拂过,我是你不可错过的喜悦;我是重阳过后,唯一与你相伴的,天边的云霞。
你不知道,为了让一块石头说出真话,我和你一样,在春天的岸边,让石头与石头摩擦,在一闪而逝的火花里,播下疼痛和思念的胚芽。
三
百花已残,秋天的寒衣被秋风一站站地传送。
这是一首属于你我间的歌谣。
如果,你想从听旧的曲子里,找出春夏纠缠的线索,请你抬起头,问问那年桂树下的月影。
秋风中,我带着不愿枯萎的梦想,微笑。
夜色里,我带着古琴袅娜的弦音,沉醉。
旅途中,我站在不肯背弃的枝头,遥望。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的,遥望的尽头是空虚、是躲也躲不掉的冷锋。一阵秋风会扫除心中的落叶,一场风霜就会覆盖如尘往事,而我,唯有抱紧最后的残枝,等候一场滂沱的春天,等候遇见夏天的火种。
鸿雁南归,深秋的叶,长着欲说还休的红唇;我和你,揣着一样的善良,用同一首诗做背景,用一场预料的雪事做凄美的音律,一起,对着秋风而歌!
亲,可别忘了我——我叫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