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是我对大地的初恋(外6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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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是我对大地的初恋(外6首)

发布时间:2018-11-27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新闻中心 作者:哑 石

村庄是我对大地的初恋(6)

     哑

 

垂柳是眉 小河是眼

山楂树摇动四季的发辫

这就是我的村庄

是我来到大地后的初恋

 

我盖起高大的瓦房

像珍藏恋人的泪水

把村庄身上的五谷摘藏在里面

我骑着白马爬上高高的山岗

用最土的乡音

把村里最美的姑娘尽情歌唱

 

村庄是我对大地的初恋

是我二十年后走出的房间

如今村庄仍和大地一样孑然

如今那是怎样空落的房间

只有灰尘厚厚堆积在梁上

只有白雪缓缓覆盖在上面

 

           

 

等了6年,爷孙终于梦里诀别

泪水汪洋,远行的遗憾被虚幻的拥抱温暖……

8年之后,我才背着女儿出发,爬往高山

女儿太小,不知身在何处,漫野的山花中睡得香甜

更不知此刻我还背负着多年的夙愿

当我和她像一柱香跪在爷爷坟前,青山沉寂,风轻云淡

 

爷爷,这梦和现实都迟到了,但您可知道

在此之前,我的心经历了怎样的兵荒马乱

 

        路

 

稻草很听话,田野中抱团集合,等着回家过冬。

水滨深处,间伐的竹子八方赶来,填满卡车的空洞。

转弯,一棵路边的柿子树如遭洗劫,不挂一丝衣服。

蔚蓝色的天幕上,四面支起五个红灯笼。

 

还能亮多久?它不会算计,天也不在乎。

我喜欢这个样子,像我偶然经过,没有目的和内容。

 

         结

 

20134月,火葬场,伯父盛装登台,一言不发

目送通道关闭,最后一把火没有火焰,只有黑烟刺向青天

习惯了火中取暖也取栗的亲人们站起来,找不到方向

泪水渐渐风干,灰烬交出答案

我的脊梁却暗暗向上提了一下,两根骨头在里面被我刨到

完整,苍白,坚硬,微温,像刚煅烧出的钢板

虽然短短一握,但我却舍利般把它收藏在心间

 

      清

 

族人在清除坟上的杂草。“跟我走。”父亲声音很低

父亲走得快,我赶到时,他坐在一棵梨树下,烟圈悠悠

梨花正飘,落进蓬蒿,像一枚枚银白的纸钱

“我和你妈,谁先走,到这里来,记住。”父亲说

 

缓缓坐下,父亲递来烟火,两根烟在空中燃成一团

风一吹,散了,似乎从来就没存在

左右群山沉寂,若不是一天白头

放眼一看,它们只是一座座山

 

      化

 

人到中年,却不甘心做化民,吃糖偏用嚼

虫牙受了刺激,又开始造反,嘴咧半天方才平叛

从此不敢咬牙,改用化糖大法

甜虽缓得似有若无,可虫不再蠢蠢作乱

 

想来一笑:春风化雨,潜移默化,无为自化,化险为夷,化整为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仿佛就是在说一个牙口残缺的人化一颗糖的事情

 

       统

 

他们呼天:天,天啊,老天,老天爷,我的天啊

风雨雷电,是不是天在回应

他们叫地:谢家地,舒家地,史家地,海家地,大口子,大海子,打碓窝,大崖脚……

可四百户的村寨,从没听说有上面这几个姓

他们生死上这样的山:祭羊山,大山,偏头山,对门山,钟山,火石山,哑巴山,五头山……

他们钻野猫洞,豹子洞,落水洞,锅圈洞,吊死鬼洞……

他们喊刘哑巴,皮疯子,周红脸,张驼背,李瞎子,大喇叭,花叶病,大轮胎,鹅卵石……

他们给男孩取名,要么图富贵,要么数排行,要么狗儿羊儿地喊;女孩就随手一指:梨花,莲花,桃花,梅花,雪花,各种花……

 

可一旦走出去,一如中国人统一华夏儿女的口径

他们大声说:我是大水井的

来自黔西南州兴义市白碗窑镇大水井村

仿佛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和不响亮的小地名无比荣耀

是他们共同握在手上的底牌,是唯一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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