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草
潮起。潮落。冲刷一片芦苇的孤独。
母亲,一根坚韧的草,牵扯水的末梢神经。
让水里残存的先知先觉,都去感知无边的暗夜在渴望一丝亮色。
这根韧性的水草,书写水精灵们挣扎和奋争的历史,书写水精灵们追求光明的历程。
可是它又怕上古的文字太沉太重,这个脆弱的世界承受不起这些沧桑的笔墨。
今夜,我在梦中看着那片芦苇,看着这一片浮水的苍白,渲染我无尽的落愁。
今夜,我在梦中看着那片芦苇,想象那些柔弱的经络,承受不了一只水鸟的悲切。
我一次次的反复的梦着,这个让人感到阴郁的、潮湿的气息……
月亮在芦苇丛中升起,等待着落日的供奉。
于是,我恍然大悟,原来,光明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在那根水草的引领下走出来的。
那些绚烂夺目的思想,就在极地的黑色中衍生而来。
那些罪欲,终将在衍生中覆灭。
还有那些苦难,也随着落日逃之夭夭。
我等待着。
等待着走出这片荒凉。这片荒凉至少应该和太阳有些瓜葛。
这片荒凉绝对经受不住太阳光子的轻轻一拍。
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一根水草,风中挺直腰身。
利刃般的草尖,刺穿腐朽的云彩。
水精灵们的眼睛,流下滚烫的泪水。
他们晶莹的泪花中想象母亲,想象这根韧性的水草击水而歌。
磨 坊
家乡的河边,有一间古朴的小屋。几经风雨剥蚀,小屋里那些斑驳陆离的痕迹,成了儿女们沉痛的记忆。
风车慢慢地在吆喝中旋转,在阴暗惨淡的天空下面。竭色的风翅无比疲乏,无比沉重。
日落星升。
它的手臂,抬起又落下,然后再次地落下。
车辙消逝,夜,死一般沉寂。
母亲倦怠地斜靠在磨坊的窗前,悉数着窗外的雨滴,把岁月的苔藓洗涤。
这间残破的茅屋,围绕着衰老的河塘;一盏马灯照着天花板,窗缝透出微弱的光线,漆黑的夜空添加了几分生气。
广袤的原野上,沉睡的河边,几座房屋,木然地在低空下,用呆滞的目光透过那昏暗的玻璃窗凝望——风车无力地转着,终归于停歇。而我的思绪一天也没有停歇过。
我总是在想,那个苍老而佝偻的身子是否在磨坊的辙道里,看到了天河开光时带来的欢欣?是否在沧桑的烟尘里,找到了通达的路?
一个悲伤的日子已经过去,而在那个悲伤的时光里,终未看到母亲目光里有半点的沉沦,我为我一时不顺萌发的惆怅而感到羞愧。
旋转的磨盘,期望碾碎岁月的悲斨。母亲的辛劳,期望为儿女们碾平人生的苦旅。
就像磨坊里那坑坑洼洼的磨道,再难,也还得载着梦想在旋转。
太阳出来了,一米阳光斜斜地照进幽暗的磨坊里,我在磨坊的辙道里找到了远行的路。
老 井
马蹄表转个不停,秒针飞速旋转,与分针、时针争抢表盘的空隙。日子, 在空隙里重叠。重叠的还有檐上的炊烟,缭缭绕绕。
一日三次,悉数填充着一对父亲空瘪的眼槽。
父亲坐在门槛,没精打采。嘴里冒出的旱烟,弥散着孤寂。
花白的胡须,摇曳着落寞。
摇曳着深水井扭动绳索,打捞起破旧的水桶拉伸着疼痛。
远离的鱼,从水面上滑过。
苔藓遍布的井沿,有一对深凹的瞳孔远望——
院落里的草叶之上,星光跌跌落落。
阳 光
坐在一片苍翠里,看草色葱郁,看一怀愁绪,在春天的轮盘上旋转,旋转出一缕清风,吹开万千花朵,流溢一缕芬芳,晕染日趋迫近的阳光。
父亲,许是那枚隐喻的阳光。
许是这个春天的主题——
放飞的雏鹰,飞出一片自由的天空。
在春天,父亲总会用红色的火焰,淬炼出一把锄头,在高天,在云霞,碰响阳光,和雨水。
在山间碰响的鸟鸣,把一些思念的种子,根植在南方以南的土壤里,长出一种慈爱,长出一种宽厚,长出一种豁达,
长出一只老鹰,渴望一只雏鹰的成长,是何等的崇高?
这是一枚隐喻的阳光,总是在料峭的季节,用独有的恒温,暖和脱颖而出的花朵。
还用金色的弧线,给我内心的阴暗和龌龊,打上一个光标。
且,在上古的辞藻里,用《游子吟》的长调,为我唱响春天的俚语。让我在春天,在这个风清气爽的季节里,读懂这枚隐喻的阳光,寓意一朵梨花开放的素洁和优雅。
寓意一只苍鹰,坚守的山崖,那是我,一生可求而又难以企及的地方。
远 山
黄昏,一阵风煽动光秃秃的树。
老水田冒着泡泡,活活像一个顽皮的小孩。简单的素衣包裹住躯体,站在咋暖还寒的田野。
觅食的鹤,安静着等待游动的猎物。
而一支烟,却等不到下一次思想的转换,就已熄灭。
当天色已晚,远山铁青而严肃。
松树的绿,充满了沧桑,而大片秃树又何其地刻上岁月的痕迹。
岁月刀锋剑!
反复轮回的,不只是远山四季的颜色,还有我的容颜渐老和这一次呼吸,与下一次的心跳。
远山是山,我如孤雁。
我为它徘徊,它为我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