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乡,米酒是主家待客必备的饮用品。若来了客人,主家都会拿出米酒招待。将米酒倒入小铝壶,再将小铝壶放到火上加热,随着酒温上升,那酒香就在屋里弥漫,直往人的鼻孔里钻。上的菜也是正宗的土菜:萝卜条炒腊肉,辣椒炒煎豆腐。来客吃着高兴,主家看着开心。
父亲一般将烤酒的时间定在腊月。煮米酒坯子,用的是一口大锅。锅架到杂屋的柴灶上。将二三十斤米淘洗干净,入锅,水要比米稍微高一点点,盖上木盖。用干草引火到土灶口,将细柴火往里面塞,火烧旺了,才塞入劈开的柴。米饭煮熟,倒入直径一米多的竹盘,加入“酒曲”,用大锅铲把米饭和“洒曲”搅匀,再晾一晾。
准备大竹箩、大陶缸各一个。将陶缸放入竹箩内。在陶缸和竹箩之间的缝隙中填入陈年秕谷。再将发酵的米饭倒入陶缸内。用圆形草垫封住缸口,上加一件旧棉衣,挤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也不能透气,然后用砖压着。每当这时,我就会静静地期盼着米酒那神奇的变化。
半个月左右,原始的酒酿制作成功,就可以进入烤米酒的环节。
将大铁锅架到柴火灶上,父亲就将陶瓷缸里的米酒舀入锅内。一股浓烈的甜酒香就在屋里氤氲着。甜酒坯能直接冷吃,也能加白糖烧开吃。只是父亲不允许我们那样吃。若是小馋虫蠕动,也要等到烤酒完毕,吃锅里寡味的酒渣。
将酒坯倒入锅,再将一口木甑架到铁锅上,木甑的上端再架一口天锅,天锅内加满冷水。
准备工作就绪,就烧起柴火。烧一会,锅里的酒精便开始蒸发。后来我才明白,里面的蒸汽一遇到冷天锅,就会凝结成水滴,而那些水滴就会滴入木甑里斜装着的半边管子上,然后流入连接着的甑外的酒坛里。
烤一锅水后,那种纯净的米酒香就会满屋子弥漫。在那时,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就会充满幸福的神情。
天锅里的水,热气冒得多时,就得换一锅冷水。若要酒浓一些,换一两次;若要酒淡一些,就多换几次。何时结束烤酒的进程,尺寸在父亲的心中。他烤出的米酒香醇适度。有些人还向他讨教烤酒的方法呢。
故乡的腊月,准备一坛米酒,用来招待拜年的客人。在寒风冷冽的冬天,游子们一到家,总能吃到暖心的饭菜和煨热的米酒。
然而,早几年我父亲离别了人世。他辛劳一生,不贪吃美酒佳肴,但一杯自己亲自烤的米酒,还是每天要喝一点。清早起床,他就会空着肚子喝上半杯,晚上也会喝小半杯。他说,喝点米酒,精神会更好。
我知道,父亲的岁月是弥漫着醇厚、绵长的米酒香的,那缕缕的米酒香依然缭绕在我的天空,使我总觉得,父亲宛然还在老屋的枣树下望着远处,手端一只酒杯,眯着眼睛喝上一口,慢慢品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