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经过的路口,有一位年约六十的清洁工,他有一辆三轮车,就停在垃圾投放区附近,三轮车上,有时堆放着叠好的纸皮和一些塑料瓶。有时空着。
元旦节那天,我整理房间,需要丢掉一个旧衣柜和一个旧床。因为一个人在外地租房住,我一时找不到熟人帮忙,晚上七点多,我在丢掉垃圾以后,见那位清洁工大叔坐在附近的一个水泥凳子上,我便过去坐他旁边与他搭讪。
“您好!请问一下您给别人搬家吗?”我试探性的问一句。
老人看我一眼,好像没听清,我又大声重复一遍,他才说:“可以呀,你要搬什么?”
我给他看手机照片,那是我准备丢掉的一张席梦思床,还有旧衣柜。他问在几楼,我说六楼,他说上下一趟要三十元,一共六十元。看着老人消瘦的身子骨,我有些担心他吃不消。
他或许也看出我的疑虑,说道:“别看我瘦,还是有一把力气的。在老家种了一辈子地的人,什么苦没吃过?如果你嫌贵,就给五十块钱吧。”
我听他的口音,有点接近我老家方言,一问,果然是湖北老乡。得知他姓张,我叫他张大叔。他的话多起来,问我在深圳做什么工作,多大年纪,我如实告知。他又让我猜他的年龄,我说六十岁左右,他看起来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我故意往年轻一点猜。
张大叔一笑着说:“今年六十五了,应该比你父亲大吧?”
我想到满头白发的父亲,一脸的皱纹,和眼前的老人比起来要大上十岁。而实际上,父亲只比他大两岁。
张大叔将三轮车开到我住的楼下,然后和我一起上楼。在搬床时,因为楼道窄,床宽且重,我们两个人几次卡在楼道,弄得满头大汗。一张床弄下六楼,花了近二十分钟,这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在上去搬衣柜时,张大叔的手机响了,他马上接通,是用的免提,对方是一个女子,喊他爸爸,显然是他女儿。
“爸,你去哪里了呀?车子也没见在路口。”
张大叔嗫嚅道:“我在帮一个老乡抬东西。”
“啊!你又去给别人搬家了啊?说了多少次,不要干重活,你总是不听。赶紧给我回来!”对面的女儿声音凌厉,恨不得马上来拉他回家。
张大叔干笑两下回应:“不重的。好,我马上就回来了。”
老人急忙挂了电话,讪笑着给我解释,原来他女儿也在深圳打工,老伴在帮女儿带二胎,他就找了这份工作。女儿不许他做重活,是因为他腰椎间盘突出,而且血压高,怕他出事。他呢,心疼女儿负担太重,想分担一点。
张大叔突然变得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将旧木衣柜拆成了木板,然后他用草绳捆绑好木板,背在身上就噔噔噔下楼去。因为不重,所以他没有让我一起抬。我拿着衣柜的两扇柜门跟他下楼,将床抬上三轮车放好,我给了张大叔一百元钱。他推辞一下,还是收了。
看着他踩着三轮车慢慢远去,我不由得想到父亲,他今天有没有出去打零工呢?
年近七旬的父亲身体不好,我常常劝他不要去打零工,可是他就是不听,和母亲一起种了十亩水稻,自己的事忙完了,还去别的承包大户家打工,春天插秧,夏天打农药,秋天收割时搬运稻谷。
在农闲的冬天,父亲还去镇上工厂找事做,有一次上到五米多高的屋顶换瓦片,差点从高空掉下来。我从亲戚那里知道这些后,打电话狠狠地数落父亲一顿,他答应的好好的,可是过不了多久,有关他的“打工事迹”又传到了我耳中。
父亲被我一次次呵斥,又一次次承诺“改过”,却一次次“再犯”。我从这位张大叔身上,仿佛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他们是那么平凡普通,可是,他们又是那么的固执,这固执,叫父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