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糍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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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糍粑

发布时间:2021-01-05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义龙新区融媒体中心 作者:查世霖

      “点灯猫,快歇凉。三天三夜赶一场,又买粑粑又买糖。买来不分我,我要去告你娘……”
      这是我们小时候捉蜻蜓的“法咒”。就好比孙悟空的“定身法”一样。“点灯猫”是蜻蜓之谓。小时候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热衷于捕捉蜻蜓。我们不敢碰蝴蝶。蝴蝶身上有鳞粉,大人告诫我们说,沾染了蝴蝶身上的粉,会成癞。癞就是麻风病,是“苦病”,不治之症,人人谈之色变。所以,我们对美丽的蝴蝶敬而远之。对于捕捉蜻蜓,却乐此不疲。捕捉蜻蜓,当它停驻不飞的时候,最容易得手。漫天飞舞的蜻蜓们似乎预感到了危险,注意防范着,老是在我们的身边飞来飞去,轻易不停驻下来。它们仿佛在挑衅我们:“我就是不停,让你捉不到我!”然而我们会念“咒”:“点灯猫,快歇凉。三天三夜赶一场,又买粑粑又买糖。买来不分我,我要告你娘……”近乎喃喃自语地一通念诵。有时候,这“法咒”似乎起了催累的作用,蜻蜓中有个别的果然就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歇了羽翅,立于草叶或者小禾的“尖尖角”上,“歇凉”了。我们像猫捉老鼠一样,蹑手蹑足悄悄从后面接近它,然后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它那横展的羽翼,一下子将它逮住了。徒手捕捉蜻蜓,是最见功夫的。或者将一团蛛丝抟成豌豆那么大一粒,黏黏的,把它附着在细小的荆竹梢头,执着荆竹,悄悄伸过去,蜻蜓点水般黏住蜻蜓的翅膀,它就飞不脱了。或者用一根鱼竿一般细长的荆竹,将柔软的竹梢弯成一个圈,圈里布满蛛丝,整个儿像超长柄的网球拍一样,拿着这种自制的工具,既可以罩住停歇的蜻蜓,也能望空捕捉飞在空中的蜻蜓,是一种很厉害的捕捉神器······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与主题无关。跟主题有关的是那首儿歌里面提到了粑粑。粑粑,一般指的是糯糍粑。大人要去赶集,小孩子“撵路”,哭着闹着要跟着去。这时候,大人往往会诓抚他:“乖乖,听话嘛。你在屋头等我,我赶场帮你买粑粑来!”那糯糍粑仿佛是人间至味,这个承诺果然使小孩子看到了美好希望,平静下来了,“听话”了,不再纠缠,像着了“法咒”一般,乖乖地在家等着吃美食。糯糍粑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所以,使点灯猫“快歇凉”的“法咒”中,我们也用“粑粑”蛊惑“点灯猫”。
      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人伍子胥为报父仇投奔吴国,想从吴国借兵讨伐楚国。来到吴国后,他帮助吴王阖闾坐稳了江山,成了吴国的有功之臣。不久,他率领吴兵攻破楚国都城郢,掘楚王墓,鞭其尸,报了仇雪了恨。然后,吴王叫他修建了著名的阖闾大城,以防侵略。建成后,吴王大喜,伍子胥却闷闷不乐。伍子胥对身边人说:“大王喜而忘忧,不会有好下场。我死后,如国家有难,百姓受饥,就在相门城下掘地三尺,可找到充饥的食物。”夫差继位后,多次拒绝伍子胥的忠告,最后还听信谗言,勒令伍子胥自刎身亡。不久,越国勾践举兵伐吴,把吴国都城团团围住。当时正值年关,天寒地冻,被困城内的民众断了食,饿殍遍野。危难之际,人们想起了伍子胥生前的嘱咐,暗中拆城墙挖地,发现城基都是用熟糯米压制成的砖石。原来,伍子胥建城时,将大批糯米蒸熟压成砖块放凉后,作为城墙的基石,储备下了备荒的食物,解了民众的燃眉之急。后来,每到丰年,感恩戴德的人们就用糯米制成城砖一样的糍粑,以此纪念伍子胥。由此可见,糍粑是为了防备饥荒而产生的,再因为纪念伍子胥,而流传了下来,成为传统食品。
      公元六世纪的食谱《食次》,载有糍粑“白茧糖”的制作方法,“熟炊秫稻米饭,及热于杵臼净者,舂之为米咨糍,须令极熟,勿令有米粒……”即将糯米蒸熟以后,趁热舂成米咨,然后切成桃核大小,晾干油炸,滚上糖即可食用。早在辽代,据说北京的正月初一,家家就有吃糍粑的习俗。到明朝、清朝的时候,糍粑已发展成市面上一种常年供应的小吃,并有南北风味之别。糍粑美味醇香,具有浓重的历史气息。这个“白茧糖”有点像我们这里的“油糖果”,跟糍粑的形状也有差别。
  在我们黔西南地区,糍粑都摊成薄薄的圆形,寓意团团圆圆。这跟伍子胥的城砖糍粑迥然有异。饵块粑倒与之有点类似,然而那是“毛稻米”加工而成的,并非糯米,其黏性也远远不及糯糍粑。我怀疑我们这里的糯糍粑自成体系,另有其历史渊源,只不过,还没有找到文字资料而已。
      镇上有一王姓之家,长年累月卖糍粑。久而久之,他家得了一个“王糍粑”的雅号。只要一提王糍粑,全镇人都知道是他家。具体的真实名字,反倒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打糍粑挺费力。那时候没有专门的机械可以加工糯糍粑。因为糯糍粑黏性太大,也不便用碓舂,碓嘴会被黏住。再说,糍粑在碓窝里黏黏糊糊,跟碓嘴、碓窝三者之间纠缠不休,不方便操作。所以,在过去,糯糍粑都是用粑粑棒在粑粑盆里打的。打糯糍粑可是个力气活。粑粑棒是一根五尺长短的木棒,一头细可盈握,一头粗如碗口,双手握着细的那一头,将粗的一头往粑粑盆里狠狠怼下去,拔出来,然后又怼下去,再拔出来······一下又一下,快速地往复循环,全凭人力将熟糯米怼成米泥,加工成糯糍粑。熟糯米并没有黏性,粑粑棒还可进退自如,打粑粑的人不算吃力。当粑粑盆里的糯米被捣成了泥状的时候,黏性就大了,每一次怼下去,粑粑棒都会被糯米泥狠狠黏住,得使大力才能抽棒而出。一盆粑粑打下来,壮汉都累得气喘吁吁。
      粑粑盆有石制的,也有木制的。石质粑粑盆非常精致,是一整块大石头打造而成的。通常还有两“耳”以供搬动时把握,整个儿看上去有点像“钟鸣鼎食之家”的大鼎,只不过,下面没有鼎立的三足。木粑粑盆则是一抱多大的一段坚实圆木凿成的,没有把柄。因其不重,轻易就能随便搬动,不必要设置专门的把柄。记得堂伯父家的梨树粑粑盆,两边有底足稍微外展,就像没有十二旒的皇冠仰置于地上一样。打粑粑一般是两个人相对而立于粑粑盆两边,一人一根粑粑棒,他们各自踩住粑粑盆那外展的底足,不让粑粑盆晃动和移位。
      布依族是一个喜食糯糍粑的古老民族,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粑粑盆,那是不可或缺的家用器具。记得有一回,伯母家的梨木粑粑盆被粑粑棒捣烂了,不复能用,一时之间又没有新粑粑盆接替,于是,伯母指导我们在大铁锅里舂糍粑。在锅里舂糍粑是个技术活,不能用力捣。那样会把锅捣穿的。只能用粑粑棒使力压紧研磨,像用木奈何研磨药片一样,将熟糯米研成糯糍粑。
      我自己则用编织袋打过糯糍粑。我将蒸熟的糯米装进袋子里,用棒槌反复捶打,使之成为米泥。这大约是最另类的“粑粑盆”了。
      布依人有很多节日少不下糯糍粑。除夕之夜要打糯糍粑,供祖用。正月十四要打糯糍粑,上坟“亮灯”时,拿到祖茔前祭祀先魂。“三月三”要打黄米粑粑,那是节日特色食品。“六月六”要舂“米团子”,那是花米饭的“姊妹篇”。“米团子”也是糯米粉蒸成的,跟糯糍粑大同小异。“七月半”要打糯糍粑,中秋节更要打糯糍粑。“九月重阳不打粑,娶的媳妇不巴家”。十月间要打“十月牛王粑”……你看,一年四季,都要打糯糍粑,可见,糯糍粑跟布依人的生活可谓息息相关。
      有的村里人迷信观念重,久病不愈,就去找神仙婆“走阴”、“观神”,看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神仙婆往往会给出这样的开示和祈福禳灾之法:“你曾在山神庙(或土地庙)附近小解,亵渎了山神(土地),所以……你必须在某个日子带上粑粑豆腐、‘刀头’,到庙里供奉山神老祖(或土地公公),点香祷告,祈求山神老祖(或土地公公)饶恕······然后就好了”。“刀头”就是敬神的猪肉,三牲礼品之一。而糯糍粑很多时候是与三牲礼品等量齐观的祭祀祈福食品。
      布依人娶媳妇的时候,也要打糯糍粑。并且,无可代替。“递信”、“拿话”这些先期阶段拿到女方家的礼信,少不了糯糍粑。喜期到了,更要打两升米一个的大糯米粑,一共两个,迎亲当天,一头一个挑到女方家去。另外还有一般规格的糯糍粑若干。成亲以后,每年正月初,小两口回娘家拜年,那边的亲戚,有多少家算多少家,每家一挂猪肉,几斤红糖,还要最少二十个糯糍粑。这是必不可少的伴手礼。这样的“拜年”,要持续很多年。由此可见,糯糍粑在布依人家,是非常重要的食品,而且已经超出了食品的性质,成为了很重要的“礼信”。
      新建华堂,择个吉日良辰举行上梁仪式时,撒的“高粱粑”也是糯糍粑。撒给主人家的是常规格的糯糍粑。男女主人跪在下面,乡亲帮端着筲箕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接高粱粑。接高粱粑就是接福。撒高粱粑的石、木二匠师傅拿着两个糯糍粑,朗声说道:“高粱粑一对,人发富贵。”“高粱粑一双,银子满仓。”然后将硬化了的糯糍粑往主家头上的筲箕里抛。口袋里剩下的是缩小版的糯糍粑,那才大把大把地撒下来,天女散花一样,撒给寨邻和三亲六戚哄抢,气氛非常喜庆欢活。据说,抢到手的高梁粑需是双数才吉利。数了数个数,单一个,就把那一个让给别的人,拿去和他的配成双。
      糯糍粑有两种配置:素的和包豆粑两种。包豆粑的豆,是米豆。米豆又叫巴山豆,是包豆粑的唯一“豆选”。
      糯糍粑素吃就已经很可口。也还可以蘸酥麻面和蘸红糖面吃,风味更加别致。“王糍粑”家的糍粑摊子上有一副木盒子,一分为二:其中一格里盛着油噜噜香喷喷的酥麻面,另一格里盛着菜刀刮削出来的红糖面。食客买一团热烙的糯糍粑,用手一小团一小团地揪下来,蘸酥麻面或者蘸红糖面,随个人口味喜好,自由选择,一团一蘸,一蘸一口地吃,香香甜甜,非常可口。
      冬天烤柴火的时候,我们最爱烧糯糍粑吃。最好是不包豆的素心糯糍粑。把干硬的糯糍粑放到灼烫的灰烬里闷烧,糯糍粑在热力的作用之下,变软,膨胀。然后,表面又脱水变硬,外焦里嫩,香气四溢。掰一块入口一嚼,嘎嘣脆,还不失绵韧的嚼劲,焦香满口,比小米锅巴好吃百倍。
      因为家境不好,我一向极为自卑。高中时候,我明令禁止同桌兼好友登临寒舍。那一个寒冷的冬天后晌,我们全家老少围火而坐。我们哥几个正在火塘里烧糯糍粑吃。一个二个弄得灰头土脸,满嘴黑黢黢的。这时候,同桌居然不顾我的“禁令”,带着他的新女友突然造访。面对这对不速之客,我手足无措,紧张极了。那女孩是省城来的。大城市的女孩子,见了我们灰里烧糯糍粑这一幕,该会是怎样地嫌弃呀!可是,糯糍粑烧在灰里,已经无可隐瞒,我羞惭无地。
      不料,那俩一见,四目放光:“噫?!还烧得有糯糍粑咹!我们运气好运气好,有口福!”那女孩更是一脸惊喜,夸张地说:“我有好多年没有吃过柴灰里烧的糯糍粑了。烧得冇?我口水淌了!”她自己用火钳夹出来,放手上拍了拍灰,忙不迭地,鼓着香腮大口朵颐,毫无嫌弃的意思。
      转而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油炸粑,其实就是包了米豆的包豆粑。把包豆粑放油锅里炸,炸得外焦里嫩后,撒一点盐,热热地吃。豆香混着糯米香,相得益彰,香得无与伦比。
      还可以把素糯糍粑切成条或者切成丁,阴干,俗谓之“粑粑果”。食用之前,也是用菜籽油将它炸得蓬松香酥,捞出来,撒一点盐,就是下酒的极好食物。
      乡间有一个传说故事,说的是一对老夫妇的儿子和儿媳妇对待老人很刻薄,打了糯糍粑都舍不得给二老吃。二老年事已高,老太太更是老眼昏花,几近于失明了。二老在火塘边烤火,老爷子犯困,打起瞌睡来,头一低,头上的毡窝帽掉在了火塘边。惊醒过来的老爷子赶紧把帽子捡起来,拍打拍打上面的灰尘。那拍打帽子的“噗噗”之声,惊动了老伴儿。那声音像极了糯糍粑烧熟后拿在手上拍灰的声音。女老人听见了,问老爷子:“老头子,你得吃了咹?”老爷子说:“得吃?!呲起牙齿哟!我是拍帽子上的灰。”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无良之辈打了糯糍粑,竟然连自己的父母亲都舍不得给吃。这也侧面说明了糯糍粑这种美食,在人们眼里,是很可贵的。
      上面只是一个故事而已,现实生活中不知是否有类似情况存在。而我们家每次打糯糍粑的时候,却是要先揪一团放到祖案前的八仙桌上供祖的。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父亲母亲先喊祖先们“享用”之后,我们才能开吃。这是铁律。否则,就是大不敬。
      糍粑是粘结成团的,口感香甜,寓意团结、团圆、甜蜜,象征着家庭和睦、幸福吉祥。体现出孝道,反映出人情世态。是一种集美味与文化于一身的风味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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