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水洼照出了独立的身份
根、叶子、冠
寒露刚过,叶子就要落尽了
跌碎的,不必再胶合
满地泥泞的自我,一坑坑
使劲挺起身子
“我常想我应该像
那棵独立的树,哪里也不去”
等在这里
等着安顿,一场大雨过后,被踩过的叶子
最终会拱向它们的天空
并借用天空的尺寸
徐徐开放。或者
化繁为简,在行将远去的
远方,悄然消隐
黑木耳
彼时,你安静、驯服
几乎是摸着黑。野性的气息
在垂立的疆域
小小的身子与腐软的树皮
贴为群体
能否将过剩的贴近
和伸延,在你湿透的绢巾上
摆平。如同有人怀疑
你是聋子。你会错过鸟屎、苔藓酿造伞菌
时的小过程
—— — 当众鸟藏匿棘丛
你扼住护林人的深喉
风吹着过去
只为孤独施舍更为藏匿的孤独
风从北吹来
芜杂地裹挟
我想起了两架豆角秧
它的稀薄
之前是茂密的过去
细小的生命仍惊扰着我们
不为,温暖过的空隙
北风充盈多重性。在它低落
冷瑟和不安里
风从北吹来,
“又允许我们
瞥见风暴般发蓝的天空”
—— — 白芦飞絮在抖动
有吹不动的几块石头
有一口铁锅
有裹挟的硬柴
一刀一刀劈开
寂静顺从了风
伞柄伸出钩儿,反复校正
伞尖直戳的那个
刮风的地址
沿途,没人歇息
貌似有备而来,任由短暂的寂静
伞陈旧,绸布有些褶,骨能撑
不能叠,在风中趔趄
那是一种看不见的寂静
陌生的脸孔,有的刚回,有的才去
雨不大
经过树梢的摆动,跟着风
吹着过去
眼前的一切,寂静
不在事件的中心。风在
风坐了下来
屁股下垫着的,撑圆的
被抽去主心骨的
伞,像水芙蓉
小黄花
扒园的菜地排列一堆堆滚成球的秧禾
未来得及运走
秧禾堆里还遗留着
未择净的丝瓜、黄瓜、苦瓜
瘦小、霉烂
这情形,不比一头卸了磨的驴
被牵进屠宰场好到哪里去
我看见,秧禾上仍开有许多小黄花
那真实的存在,仿佛数盏忘了关闭的灯
在微凉中挨近,彼此依偎的
光芒。一个人站在菜地
被光芒照着,寂寥、空寞
一个人穷其一生,难以阅尽光芒
光芒的力量允许我们多看一眼
被光芒照着,不止一次看见,小黄花还在开放
而秧禾被抛弃
寄 居
随着更多的叶子被摔落
光秃的树身。准确地说
从未见过世面的
肉身,“悄然移过天空”
一些丢失过椅子的人,趁着夜黑
常来这儿寻觅
“树桩已代替他坐在那里”
这些玉米
这些玉米爬上了房顶
是母亲装,父亲举,我抻着绳子拽
这些玉米,就可以叫粮食了
这些玉米长在地里叫庄稼
这些玉米还叫种子的时候
搅在一车又一车的驴粪里入土
胶皮轱辘压,黑驴蹄子踩,青石磙子碾
一场小南风儿吹过,一场小春雨儿下过
这些玉米拱翻了土坷垃
伸胳膊蹬腿地蹿,开始叫秧苗的这些玉米
费父亲的神,操母亲的心
打垄怕密了,耪草怕伤了,追肥怕少了
晴天怕蔫了,下雨怕涝了,刮风怕折了
这些玉米甩缨子,挂浆了,定粒了
父亲一遍遍跑,撕开皮掐,搓下粒嚼
终于爬上了房顶,这些玉米
母亲开始褪秸杆上的叶子,这些玉米
叶子火软,是烙饼、摊鸡蛋的好引柴
秸杆的火硬,母亲一捆捆绑扎
垛上垛,用两头栓着砖头的绳子系起来
终于叫粮食了,这些玉米
玉米挤着玉米一层层叠一层层垒
把沉甸甸的房顶压住
父亲挨着母亲打着呼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