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校
那年，我们青春，楠木葱茏
驴溪畔，龙眼树翻卷浪花
手握书册，朗读林荫神色
那时，夏天的红裙子燃起一团火
星光溅浪，浪吞星光
风里的波澜，轻轻摇
灭了火，飘走了红裙
时光就这样流
像怕冷的鸟蜷着翅膀归巢
我始终不敢靠近那团火红
我怕，乡村积雪
经不起融化，更经不起
一去不复返的流淌
狭长的街道比三年还短
堆积过我的乱发，还有葱花味面馆
辣子狂烈，花生米散落
一粒一粒盘踞了我旷课的偶然
我被小书店遗落
然后掉进一杯，喝不出的甘苦
有个影子腋下夹着《青年文摘》
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就把街角
拐出了，我捏湿的牛皮信封
沾满呕吐物的白素笺
像一页页故纸
存放在汉语词典的某页
紧锁的隐喻
缄默到，我至今尚存的缺口
不变的是楠木笔直，华盖掩去了
内部的年轮，辗压、复活
我能捡拾的，是层层叠叠一堆枯黄
翻来覆去，风回响
我听到骨头里传来声音，软绵绵
老布鞋，厚实，稳重
替代了高跟鞋的敲击
一地黄叶，像一面镜子
长回我流浪的绒毛
楠木，郁郁葱葱
脚步与长江逆向
浪花，翻卷着师生关系
掉光叶的玉兰花，回到上游
半岛楠木，喊来了似水年华
太久了，沿着巴滨路已今非昔比
根系走出回忆，淹没了曾经的男孩
郁郁葱葱，那些考卷像叶片
辩证法，在树杆上演绎雨季
懂得哲学，才会懂得追问
退出河滩，仍然用笑脸挽留漩涡
缓缓急急，流淌过小镇、大城
教鞭，从来不背离水的指向
用不着老师来叮嘱了
楠木与江水，没有谁愿意离开谁
近在咫尺，像靠拢一杯你煮的茶
足够补交幼稚欠下的学费
渡 船
风从北方来，很北的北
白桦、美人松、大丽菊
辽阔无边
我隔着很远的河
长江、黄河，牡丹江、二道白河
年龄汹涌，踩着不合脚的尺寸
加上村口识字不多的小溪流
从时间望向时间
就像一个瞎子向中秋表白
要去天池
借一面铜镜，纠正浮生
舀一瓢沧浪浊水，那是我青春的血液
笨拙被煮进火锅
麻辣沸腾，沙漏无聊
毛肚、血片、二锅头，起起伏伏
必须去相识一个词牌
趁着火焰未尽，酒未干涸
我划动竹筷
像挥着一柄人参的篙
寻找彼岸
火被火烤着，就像错题修改错题
这是个不再怕人耻笑的秋天
我从落水里跋涉
仰望，云朵有力地召唤
我像水手，打捞自己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借一句诗歌作渡船
从明亮的月色驶来
我看到了一束光
在高声部，琴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