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人剃头是不需要离开村庄的,每20天,剃头匠就会挑着挑子来到村庄为村民们剃头。我们乔庄村有十个生产队,村民们剃头都是由住在金陈河北面的老乔负责的。那个时候,剃头不需要剃一次给一次钱,每年到了年底,每家每户根据人口多少给10斤至20斤粮食就可以了。
剃头匠老乔,当年四十多岁,瘦高身材,长四方脸,憨厚老实,脾气又温和,为人口碑极好。老乔原本和我们一个村庄的,由于金陈河背面有我们村好多土地,方便种植,1976年从村庄搬迁过去23户人家。剃头匠老乔是我的本家,论起辈分来我叫他大爷(叔叔)。老乔剃头手艺,在我们哪里驰骋十乡八里。老乔剃头活,男女老少莫不称道。手剪械推,盥洗热敷,剃须修面,掏耳剪鼻毛,捏肩捶背,样样功夫,手法娴熟精纯;穴位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男人们平头,分头,光头;胎头,娃娃头,学生头,老乔轻车熟路;姑娘刘海,老妪绞发,老乔也从不推辞。最让大老爷们期盼享受的两刷子绝活是老乔的刮胡子和掏耳朵。
那时乡下人家没有躺椅,头发推剪完毕,男人们就坐在靠背椅上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难得的轻松愉悦。老乔从工具箱里拿出挡刀片挂在椅背的翘角上,剃刀上手,噌噌噌,寒光闪闪的刀口贴着挡刀片上下翻飞几下后,他揭下敷面毛巾,用毛刷沾点肥皂沫,在胡子上刷几下;随后刀锋嗞嗞嗞地在男人脸上游走,从额头到鬓角,从眉宇到下颌,一闪眼工夫,眉宇显现生气,脸颊露出青光。也有年轻人赶时髦刻意蓄胡须的,老乔就从口袋里掏出小巧的剪刀,嚓嚓嚓,三下五除二,按要求精心修理,从不马虎。
掏耳屎更是老乔一绝。力道不足,犹如挠而犹痒;用力过大,容易伤及耳膜。两三寸长的竹子小挖耳在他指间一摆弄,犹如精灵探洞,入耳之深浅毫厘不爽,力道之精准让人拍案叫绝,耳屎掏好后,再用绒刷在耳朵里旋转几圈,痒痒的舒服极了。
小时候的我,扎着两根辫子,由于皮肤白,再加上捡拾姐姐们的衣服穿,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个女孩,有好多次跟随父母亲下地干活,路上遇到陌生人都说这个“女孩”真俊啊!长大后一定是个大美女……我妈说,不是女孩,是男孩,过路人还不信,为了验证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她们还把我的裤子脱掉,她们一看,哇,还真是个“带把”的,父亲站在旁边直笑。
在农村小孩子剃毛头是很有讲究的。必须在农历的二月初二或是在自己生日那天才行。我们家乡就流传着一句俗语:“二月二,龙抬头,家家小孩剃毛头。”剃毛头还必须是在孩子六岁、九岁、十二岁的时候才可以。
我是在6岁时剃的毛头,我的毛头就是剃头匠老乔大爷给我剃的。剃毛头给我的记忆很深,农历二月初二大清早,母亲带着我领着一个陶罐从门前的池塘里打水,然后在我家土墙草屋门前摆上一个小凳子,我坐在凳子上,大爷用剃头用的大白布把我包裹好,第一剪刀是把我二尺多长的小辫子从头发根部剪掉,然后给我剃了一个小平头。母亲用一块红布把小辫子包裹好收藏起来。
剃头匠老乔很敬业,老幼无欺,不论给大人还是孩子,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剃头理发,都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不论是遇到头发浓密还是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发型,他都仔细谨慎修剪,修剪完了,再用毛刷刷干了身上残留的头发,然后解开挡发的布罩。男同志的平头三到五分钟就完成了,女同志修剪头发时间稍微长点。
剃头匠老乔还有一个绝活,那就是,谁睡觉落枕了,找到他,他两手在你颈脖子按捏几下,趁你不注意,用手一瓣,只听咔嚓一声,就复位了。
我对剃头匠老乔印象很深,感情也很深,每次来村庄剃头,剃头点大多数都是在我家门前,这与我父母热情好客有一定关系。每次来剃头理发,母亲都会早早烧好一大锅热水,供剃头人洗头用。中午,母亲炒上两三个小菜,老乔大爷大多数都是在我们家吃午饭。
转眼,老乔已经去世多年,可村里的老人仍然对他的手艺念念不忘。我每次去理发店理发,脑海中也常常浮现出小时候老乔给我剃头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