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一坡一坡的田坎,呈梯形状,从山顶一直延伸到河边。在眼前摇晃的麦穗,黄澄澄,沉甸甸,散发出的麦香,摇晃出许多醉人的想象。眼前的这些麦田,切切实实地让我看到了雪白的面粉、清香的麦儿粑还有馒头出笼时的香气飘飘。
一大早,村子的大人们戴着草帽拿着镰刀就出门了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坡上几大块麦田就被村子的人们给收割完毕。原本一片金黄的麦田,只剩了一片参差不齐的麦桩。我们这些给大人们送完饭的娃儿,提起篮子就朝收割后的田野跑去。
按理说,这时被收割的麦田,除了光秃秃的麦地,应该没啥东西了。收麦时,社员们是一条流水线的分工作业,经他们处理后的麦田,还会有啥呢。事实上并非如此。有的社员为了多挣一点工分,有时难免不把麦田割得毛毛糙糙,麦穗被遗漏在田间,也就是一种正常现象了。一块麦田,收割之后,零零碎碎遗落在田间地头的麦穗,说俯腰即是肯定是夸张,但低头找那种一小串儿的麦穗,还是时有发现的。至于每人能捡多少麦穗,这得看各家娃儿捡麦穗的本事了。眼尖的,反应快的,手脚麻利的,一块地捡下来,提篮里装上个一两斤,也不是没有可能。
谭四娃就是那类角色,他捡麦穗的劲,就像一只四处乱刨的野猫。动作快不说,还有些横行霸道。所以,并不是参与捡麦穗的娃儿都能有令人满意的收获。一块大田,捡麦穗的娃儿,往往是一大群,只要一听有人喊“这块田里的多”,捡麦穗的娃们便一窝蜂地拥上,挤来撞去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为了一串麦穗,娃儿之间相互抢夺的事情,时有发生。我们这些捡麦穗的娃儿,在捡麦穗时,就像是一群饿狼。为了一点儿麦穗,如果相互争吵还解决不了麦穗的归属问题,那很快就是全武行的上演。在麦田里上演那种打架事儿,我也有过。与我对干的不是别人,正是谭四娃这家伙。不错,躺在田沟的那三串麦穗,阳光之下,颗粒看去格外饱满。我不晓得它们是怎么被遗弃在这田沟里的,但我相信这三串麦穗是我最先发现的。谭四娃偏说是他先看到的。明明是我先发现这麦穗,怎么可以让谭四娃捡便宜呢。谭四娃捡肯定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好的麦穗,怎么能让我捡便宜呢。于是乎,我和谭四娃为三串麦穗相互叫骂着抱成了一团,都想先将对方放倒在地,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将三串麦穗占为己有。只是,我俩都差不多大,谁也没法将对方放倒。
我们相互抱着僵持了十多分钟,围着看热闹的小伙伴们,见我们整不出啥胜负,哄的一下散了,朝前面的麦田跑去。人家跑去捡麦穗了,我俩还在这儿纠缠!我一下意识到不能和谭四娃这样整下去了。我提出了平分麦穗,谭四娃点头说行。分完麦穗,我俩撒开脚丫赶紧朝前面脱麦子的搭斗那儿跑去。收割的麦子,都得在搭斗变成颗粒。搭斗的边缘,围有一圈席子,以防脚踩脱麦机时,麦粒飞到田里。即便如此,搭斗撤走后,在搭斗的周围还是有些零零散散的散落麦子。我们这些捡麦穗的娃儿,多多少少的也能捡到一些脱粒的麦子。前提是,大家不能一哄而上,否则那些麦粒就会被踩得乱七八糟。能捡到麦粒的人,一般是最先冲上去的四个人。一人占一个方位,然后张开臂膀,拦住后面的人,表示此地已被占领,不准后来者介入。要是被占领的搭斗之地,散落的麦粒不多,倒还没啥,也不会有人来争抢。要是麦粒多了,惹人眼红的哄抢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那种情况下,我们这帮娃儿没哪一个人能镇得住阵脚。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无法控制的混乱。原本干净饱满的麦粒,在我们这帮捡麦娃的相互推搡踩踏下,几乎成了难以食用的废品。我和谭四娃本来是想在搭斗那搞点创收的,没想到收获了了无几。要么是搭斗那儿没啥麦粒,要么就是遭到毫无章法的拥挤哄抢,弄得大家都难有好的收获。天黑回家的时候,我和谭四娃的提篮里,看去惨不忍睹,勉勉强强不过小半提篮的样子,除去麦壳后,可供一家人勉强吃一顿麦面,当然麦面里还得掺杂一些洋芋、酸菜之类的东西,否则,也不够一大家子人的晚餐。
这是我们捡麦粒以来,收获最差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没隔多久,土地便承包到户了。从此,麦田里的风影,再也不见我们这些捡麦娃儿争先恐后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