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走出房间,如同水洗过一般的天空,湛蓝清澈,阳光透着一股若即若离的清凉,将一片灿烂倾斜在整个院子里,让我感到恍惚和陌生。
青藏高原夏日清晨的阳光,全然没有老家盛夏清晨那种沉闷了一夜的燥热。虽然依然刺眼,甚至明媚,但冷凉且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气,令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将披在肩上的外套裹紧。
昨天正午那样的炸热炙烤,令人不敢走出室外的炎热,在一大早遁逃得无影无踪,让我有一种季节错乱的茫然若失,仿佛突然从火热盛夏进入初春时节的乍暖还寒,这样的冷峻凉薄还是盛夏吗?然而若是初春,满院子却何以花正红,叶正绿?这种一日四季的怪异气候,也只有青藏高原的夏天才有吧?
宽敞的院子除一侧低矮整齐的木柱混合砖柱的平房外,三分之二的土地被半人高的红砖垒起的一圈镂空围栏圈起来的园子占领。
沿着围栏内侧密密插了一圈的竹竿上,爬满了摇曳婀娜的豆角藤蔓,紫色红色混杂的豆角花和刚刚结出的筷子粗细的嫩豆角,正盈盈地在绿叶茎蔓间沐浴在清冷的阳光下,一如少女娇羞而又憨态可掬的笑脸,透着朝气和鲜嫩,将人的视线与整个园子断断续续地割开。
门前斜对面,围栏留出的缺口处,是一口压井。黝黑的钢管压杆一端低垂着,一端与露出砖垛的碗口粗细黝黑钢柱里的活塞连接一起,高高昂着。嫂子提一只水桶走过来,带着嫣然恬静的微笑,将放在围栏砖墙上的一只大铁缸的水倒入那个高出砖垛包裹的粗钢柱里,另一只手已经麻利地抬起了压杆,开始用力上下使劲,随着沉闷的进气声,一股清冽的水流从砖垛上粗钢柱一侧的水龙头里流出来,滴落在嫂子放好的水桶里。随着嫂子一下一上拉动压杆,水流时紧时慢,哗哗地注入水桶。
很快水桶就已注满水,嫂子用那个大铁缸舀起一缸水,放回在砖垛上,提起那桶水,悠然地走向厨房。从她身后的钢柱内,传来一声长长的滋啦声,仿佛水流撞到阻碍黯然返回时的哀鸣。那个粗钢柱里活塞呲呲地缓慢滑落到原位,压杆已静悄悄地恢复原状。一切又安静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目光越过那截围栏缺口,园子里几棵不大的苹果树,结满了指头蛋大小的青青的小果子,与稀疏的叶子互相打量着,诉说着昨夜的清梦。园子正中间,五六簇一人多高的牡丹花丛,一朵朵颜色各异的牡丹花,在褐黑如虬的枝杈顶端,在绿色的手掌般的叶子间,正热烈怒放。牡丹花丛间隙处,有几簇芍药花,鸽子蛋大小的花苞在泛光的绿叶间亭亭玉立,等待着绽放的花期。
顺着高大土院墙根,有一棵樱桃树,挂满珍珠般粉白的樱桃,旁边一棵已开过花的丁香树,枝条间翠绿的椭圆叶子将整个树冠坠满,如同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妇,温婉和善地注视着园子里其它草木的灿烂。院墙角落一大簇翠绿毛竹,挺拔笔直几乎越过院墙,十分扎眼地自成一景占了一大片,麻雀在毛竹间叽叽喳喳的鸣叫嬉戏。
几棵苹果树间的空地上,被分割成一小畦一小畦的菜地,有长满茂盛黄绿色细碎叶子的红萝卜,有绿油油的一片甜菜,有三四行大葱,还有一棵棵被大叶子包裹的雪白的菜花……
所有的花草菜蔬,都在清晨的阳光下静悄悄地舒展着,它们大约与时而清凉时而炽烈的阳光是早已熟识的,已习惯了这冷峻或爆劣的普照,相比夜间那种初冬般的寒凉和正午时烤化般的炎热,清晨阳光的清冷,大约于它们已经是温情脉脉的抚慰吧?那挂于枝端或叶尖晶莹闪亮的露珠,似眨动的眼睛,在清凉里闪烁着,透着一丝狡黠的欢喜。
这些花草菜蔬,在内地老家是早几个月前就开放或成熟的,然而在这里,它们竟不分时令差异,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享受着这一刻的清凉,也不惧下一秒的酷热,更不畏夜晚的寒冷,那样的生机盎然。大自然的瞬息万变和反复无常,它们不动声色地适应和接纳,只因,它们懂得适者生存。它们聪明地选择了改变自己,调整生长的速度和周期,追随着太阳的光芒,让自己的生命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璀璨绽放。
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也应如此吧。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学会适应环境,依然可以拥有璀璨而美好的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