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竟无睡意。又适逢雕弓满月之际,于是负手信步走出深沉的办公大院,绕道沟沟坎坎的田垄,一个人,悄然躺身万籁俱寂的旷野。心灵的那份平静,亦如这喧嚣了一天而渐渐归于寂静的旷野,尽心沐浴徜徉,感觉身心淡化故园星空,感觉静穆的天地,在此刻溢满和谐生机。
记得儿时,父辈常教我念叨“头木咱、二北乡、三龙广、四坡岗……”当时并不理解其意,只知道父辈既然这么教,想必不是坏事。后来,稍大一些,便也懵懵懂懂地渐悟,这大概是说木咱是个好地方,至少在周围十里八乡,木咱排在前面、排在第一。理解了这一层,心里有时不免也生出些许自豪。不过,因为当时的日子实在是苦,尽管没有真真实实地感受饥荒饿饭的滋味,但是粗茶淡饭的日子也确实让我们无暇去思考这“头木咱”到底如何个“头”法。
横穿大坝的这条大河,在很多人眼里,可能也算是滋养木咱四十八古寨的乳汁,也是这号称黔西南州“小粮仓”的生命源泉。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了这么多,只记得小时候洪水肆虐时,它曾毫不留情地夺走了村中好几个小伙伴的生命。那种村民奔走呼告,疾喊“救命”,那种全村人抬着未上漆的小棺木在山间一路哭泣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当时只觉得是个意外、是命该如此,现在醒世了,才知道这一切是可以避免的,才知道那些生命原本或可保住,才知道生产力低下的可怕。在我的印象中,这一条大河,也曾阻断过对面山脚的孩子上学的唯一路途,不知为什么,我总认为就是这条喜怒无常、恣意暴虐的大河过早地把很多同学阻在了校门之外,让他们最终只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民工漂流在城市的角落。每一次想到这些,我就感觉这大河的流水又灰又暗,实难发觉她的好。
我注定与生养的故园不离不弃,在历经了若干次的锤炼和锻打之后,我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无法言喻的沉重返回家乡,步上三尺讲台。我选择抗争,对我而言,这封闭的山门就是捆住我手脚的绳索,即使毁了自己,我也要毁了“山门”。那时节的表现,或许跟困在牢笼中的野牛没什么区别,不冲破这牛圈门,似乎不会罢休。说实话,我是不想围着地球绕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灰色的世界,哪怕她是“头木咱”!
客观来讲,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靠着这万亩大坝,木咱曾经还是小有名气的,最起码在很多地方闹饥荒的年代,我们的肚皮几乎没有闹过饥荒。对于这点认识,还是我在安龙宣传部的时候,多次下到平乐、坡脚、笃山等乡镇采访,经过一番横比之后得出的结论。但是,“世界潮流、浩浩汤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周边兄弟乡镇乘改革春风迅速崛起的时候,木咱却在不经意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还在做着“中华帝国”的迷梦。那种几近刀耕火种的生活,让我禁不住悲从中来。好多年了,没人吟唱也没人敢吟唱“头木咱、二北乡、三龙广、四坡岗……”我自认为这是一种极度的悲哀和无奈,我哀叹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去年,地方决策层高瞻远瞩,规划建设义龙新区,木咱被纳入其中,这片沉寂的土地,从此开始了它不同寻常的躁动,一下子变得火热。义龙新区的“后花园”、生态农业示范园、药材基地、种养殖基地,这一系列规划建设如雨后春笋,令人称奇、让人眼花缭乱。
伫立寂静的旷野,看着农贸市场建设场地张起的片片灯火,我的内心起伏翻滚,久久不能平静。相信穿梭的机车,定会开凿出通天的水陆长龙;相信挥洒的汗滴,定能催生满目的蔬菜大棚和树荫婆娑里的迷离层楼;相信月下不起眼的星灯,会在不久的将来,放射出如月的清光,照亮云贵高原上这颗闪烁的明珠!
“头木咱”终将续写昔日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