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回家看母亲了,借老家有事之机,顺便回了一趟乡下的老家。
回到村里,只见金黄色的稻田里,乡亲们头顶烈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割谷挞谷,他们在收获春天里播下的希望。包谷已经收进家的山地上,妇女们在打整地上的杂物,男人则在撵着牛翻犁着土,准备播种油菜小麦等小季作物,到处还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家里的门房是锁着的,母亲没在家。邻居一位老人说,母亲上坡点油菜去了,还带着二弟前不久送回家的女儿纤子。因为没有开门的钥匙,只好在外边闲逛着等母亲回来。
觉得闲得无聊,就走进老屋旁边的空屋基里。说是屋基,其实已经不是屋基,母亲已将那里的土挖松了做地。仔细一看,地里挤满了青嫩嫩的油菜,中间还夹杂着些豌豆颠、仙米菜和葱葱大蒜等蔬菜。我知道,油菜是这个夏日里母亲拍打菜籽的时候,一些菜籽散落在地而生的,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野油菜。仙米菜纯粹是野生的,没有谁种它。而豌豆颠和葱蒜,则是勤劳的母亲一锄一锄种下的,每一颗苗里都饱含着母亲的汗水。
见地里的豌豆颠嫩得可爱,我蹲下去掐了一把。说是一把,其实已将地里的掐完了,因为地里的豆颠嫩本来就不多。进不了屋,只好把豌豆颠放到大门外的挞斗上。
我突然想起要用酸汤煮一顿野油菜来吃。要知道,在城里是吃不上酸汤煮野油菜的,因为找不到酸汤,用醋精煮来又不好吃。老家做豆腐的人家多,找酸汤很方便。我再次回到地里,蹲下去从密匝匝的油菜苗中,一颗颗把油菜扯起来,还顺手将菜根掐掉。扯了一大把,见够吃了,再扯上两三根做辣子水用的蒜苗,然后和先前掐的豌豆颠一起放到大门外,然后到外边去玩等母亲回来。
家族中的小福叔见到我,叫到他家去做饭吃。我说饭就不去吃了,晚上才来玩。好久不在家,他们都把我当客人了。见他买来了不少的东西,我猜想他家今晚一定是有客人。去要酸汤的时候,见他家坝子头聚集了好些年轻人,证实了我的猜测。小福叔在村里的小学里教书,这几年村里又修了柏油路,交通很是方便,大家都有了摩托车,从寨里到街上要不了几分钟,因此他的同事爱来他家里玩。
等了个把小时,母亲还没回来。我想,母亲在坡地里奔忙了一天,回来一定很累很饿,特别是年幼的小纤子,哪熬得住呢,得想办法进屋煮饭等她们。幸好老家的房子封防得不是很严密,我翻墙进了家。在厨房里找个竹篾簸装上豌豆颠和野油菜,端到井边洗好,然后带上一个磁钵,到附近推豆腐卖的人家去要了酸汤,还顺便买回了一条白豆腐。
天空,一层层的收起光亮,慢慢地扯起黑幕。没上坡做活的人家,已拉亮了屋里的电灯。上坡干活的叔伯婶子和哥弟姐妹们,也陆陆续续的背着或挑着瓜藤杂草之类的东西回来了,可还是不见母亲和小纤子的影子。我虽然着急,但不知道她们在哪一个地块里,无法去寻找他们。我想生火做饭,可离家久了,不知道柴米油盐母亲放在何处,就连火柴也找不着。我到前面的邻居家找来打火机,开始生火煮酸汤油菜。饭只能等母亲回来煮了,因为不知道米放在哪里。
刚在铁炉里生起火,大哥家的儿子就来请去吃饭。我说不去,可他无论如何也要拉着去。这时我才醒悟过来,侄儿前两天才结婚,只是见我们远了没给我们说而已。今晚上他家谢帮,见我来了顺便请去吃饭。我想也行,就去补个礼吧。这时母亲也回来了,侄儿连同母亲她们一道请,饭也用不着煮了。我私底下问母亲,她说她已给我送礼了,连在外边打工的两个兄弟的也送了。但我觉得母亲送少了些,有点不好意思。吃了晚饭,又拿些钱补送给侄儿的母亲。
在侄儿春节家吃过晚饭,我打小福叔的手机,他说客人还在,叫我赶紧去他家。进了小福叔家的门,见七八个人挤在铁炉边打牌喝酒。铁炉边已东倒西歪的躺着好几个空酒瓶了,有几个已喝得满脸通红,可大家仍一个劲的叫牌。他们见我来了,猛起喊酒。他们的心情我知道,也是把我当客人了。原由是我不大回家,即使回来,天把就走了,大家很少聚在一起喝酒。见大家有这份情意,我也随便了,就拿个醉字抵到吧。
这晚我真的喝醉了,但我很高兴。因为难得这样无拘无束的喝酒。在这种场合喝酒,虽然酒不是很高档,但无需看别人脸色,喝下去心里踏实,就是醉了也无所谓,不用担心别人看你的笑话,更不用担心给人留下什么话柄,你尽管敞开心喝。这是一种福分,要是你为人差点,你是享受不了的。也只有在官场混过的人,才会有此感受。如果官场上的酒都换成这种喝法,那就太好了。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我的一种愿望罢了。
因为头天晚上酒喝多了,第二天老是起不来。等起来的时候,母亲早已把饭煮好放锅里。母亲知道上午我要回兴义,所以早早的就起来把饭煮好,好让我吃了才走。
在洗濑的时候,我发现房屋前的茅屋边,一条绿色的瓜藤沿着陈年的老石墙攀延着。藤上均匀的朝上伸展着阔叶形的瓜叶。瓜叶下,一个碗大的嫩瓜静静地睡在墙头。墙壁上,几根烂腐的木头呈三角形支撑在那儿,那是二伯家朽垮了的牛圈的木房架。墙脚下,一个黄灿灿的南瓜丢在地上,主人好像没管它,也不会担心有人偷去。离南瓜不远的地方,是一架石磨,那是早年母亲磨豆腐卖的时候用的。现在母亲再没精力磨豆腐卖了,石磨早已不再发挥它的功用,陈年的闲置在一边。一旁的泥土地上,母亲喂的几只母鸡,低着头在地上寻找着吃的。它们用尖尖的小嘴,在地上偏来倒去的点啄,并咯咯咯的轻叫着。朽垮了的木房架虽然给我几丝衰败的感觉,但也给人一种闲适的感觉,这在城里是难感受到的。我觉得自己有些留念这场景了,但我不得不离它而去,因为我有自己的家,有自己要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