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水
雨水深入北方，离开峭崖与石壁
并不是想成为雨本身
而是让土地上的物种，承接某种慈悲
像母亲坐在檐下
细数心中的麦子
万物静寂
而我能捕捉到的是：由高而低的赞美
从赞美中窥视
苍生的加冕和路径滴下的脂油
钢琴曲
一曲罢后，我看到那个人转身
从尘世走了出来
有禅音，在他手上悬浮着
像筑起，一座寺庙
我不知道
我有没有从一把藤椅上彻底惊醒
这一刻确实令人惊悚：他如此轻易地
把黑与白分开
在减法中，脱去自己的皮肉
这让我险些，从椅子上摔落
并从钢琴迂回的音域中，取回
我和我自身世界里
残缺之后的完整
年少，在一场露天电影里映现
帷布外，一个圆拽着另一个圆
投影机，不仅仅只投射大渡河，也投下我
逝去的虚无中难以摆脱的胎记
河边的蛙鼓震颤秧歌队的锣声
茅草屋上草的更替
是我一年中最想目睹的
井沿儿上打滚儿
是想让月色缝补漏洞的外衣
扎雀笼，并不是想留住黄鹂本身
而是把鸟叫，一声一声的衔接
去啄食我的青涩
这一幕幕撞击骨头的章节
多像一次次折回的露天影像
让我，抬头与俯首间，在老照片里
笑与哭
故乡的樱花要开了，方言倒伏芦苇
而我，在辘轳的母语里能不能真实地嫁接这些资料般的记忆
能不能成为村口处
儿童相见不相识的过客
雪 轨
我迷失在巴松措一场浩大的雪中
当白狐的白，遮蔽秋草与岩石
枯秃秃的树枝衬托象背的山脊
我想到的是
怎样找出一条能行走的路
牦牛和羊，在拱雪
啃食草根剩余的部分
一些鲜活的气息，在违背天地的静谧
一场辽阔，也在辽阔我的内心
我是跟着康吉驾驶的越野车
越野车尾随牛羊的后面
找到向前穿行辙印的
车轮碾压出两条伸向前方蜿蜒的胎迹
让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履
充满平实和诚信
这弯曲的沿着厚厚积雪边缘铺向天边的雪轨
多像母亲越来越瘦的手指，为我
站在黑黑的村口
提着灯
钟 声
响与不响，小僧依然敲着木鱼
大殿里的烟火，冲破屋顶上的云
燃五炷，三炷，甚至一炷
只是途中的命题，占卜
卷起行走人的膜拜
跪下去，膝盖与石板对接
众生一势，而分辨的是
从钟声里飞出的一只鸟雀
早已熟知这种姿势
我来与不来，香火依旧
放下与拾起
寺庙里的钟声，依旧
康巴村
康巴，是一辈子手握镰刀的人
紧握着雨水，村庄
也握着脚下这片泥土
手握镰刀的康巴，不仅仅是割倒麦子
喂养牛马，也一刀又一刀
割着风霜
暮影西斜
一个从庄稼地里走回木屋的汉子
被母亲的咳嗽，撞了一下
远处，寺庙里的钟声，飘了过来
而妻子在蜿蜒的盘山，正弯腰采药
身影，仿佛被风拉弯的芦苇
驿马古道，夕阳沉了下去
而月光，像一部书
翻动，康巴村的每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