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本爱丘山,也爱花。
小时把花当四季的新娘看,满山的野花只能嫁给山野,带不回来。遂抬厚土上房顶,建一个小花园,牡丹、太阳花、十样锦、月季、海棠,等等,依照喜好和资源,栽在晨风夜露中,懒庄稼般养了一批春去秋来的笑,自己置身其间,看得笑呵呵的,一副痴傻相。
城中楼每间大体都呈正方形或长方形,人横竖在里面,都正好是个囚字,有点花草带来自然气息,似乎可以不那么容易犯困,但阳光尚可从另外一栋楼拐弯过来,分给一杯太阳羹,花草却不会长脚送进门,于是还得养。
养也不敢杂乱,空间有限,精力不足,所以只能点到为止,做个点缀。几年下来,养的花草寥寥,命运如下:
玄关处一棵滴水观音,身高比成人,根壮若牛腿。叶散若芭蕉,碧翠欲滴,翠至深至厚,竟从叶尖悬出露珠,滴答而下,听闻开花如观音,一直未能目睹,只见滴水,不见观音,莫非和我心无佛性有关?后杆软叶塌,只剩根本。换栽一棵,一样结果,如今唯余两根光杆,上细下粗,体态倒有一些观音的模样,舍不得清除,留为见证。
客厅电视旁一丛文竹,初来枝叶繁茂呈松树状,下配假山,盆也古朴,视之涛声袭来,心颇爱。年余后叶片黄落如患大病,终于枯死,然叶稀疏更见筋骨,枝干枯黄更显苍古,别有一味精神可看,仍爱而存之,以为意料之外的独特风景。
书房一盆素兰,表弟从深山带来,长势勃勃,算家里花草中唯一的“野物”,端放窗台,窗台下书桌上一盘江石身稳蒲团,如瘦佛枯坐面壁;一瀑布石水流空谷,潺潺有声,三者无意中互相映衬,深有趣味。每伏案作文,咬笔头时抬眼打量它们,心头顿时空灵,下笔畅达。书房内挂一副请本地书家写的字,自作五言诗一首,其中两句:“弄笔自堪乐,枯坐也得趣。”当从此得。不久开花数株,风摇蝶舞,来人皆言香气幽深,断续扑人,鼻子失灵,我独不闻,不过那渺若烟雾的清香应当只有我能看见,用心之故。花开之后不久,莫名而败作残草一簇,不忍见“君子”凄然,归于泥土。
小阳台上一株蔷薇还没顾得上攀至围栏,就戴着两朵红花谢顶了;客厅里一钵栀子花刚迁来时开过一段热闹,又萎靡而亡;大阳台上一棵梅花眼看满树打苞,却像哑火的爆米花,没能爆出“凌寒独自开”的精气神。其它花草,无一幸免。只有小卧室的吊兰硕果仅存,看看叶片发蔫,注水入根,不几天又能焕发神采,算是给我不算彻底失败的安慰,希望它能坚持活下去!
花草养到这个地步,已经谈不上伤心,追究责任和原因,不外无闲力少精力照顾,盆栽土薄,餐饮不到阳光和雨露。我倒是向往如陶渊明般种菊如林和靖般养梅,现在如今眼目下,想想罢了。暂时也不敢再养花了,有害命的负罪感。以后养不,看形势也看心情。
不养想看花其实也简单,可以蹭着白看养得精细的、花店中的、公园里的,至于丘山上的“新娘”,一去它就会笑脸相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