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片好薄。

快叫醒眼睛，再叫醒耳朵，不妨还叫醒心灵，陪我这个傻哥哥去踏青。

窗外已有云也似的李花，撷一朵，把身子藏在床后，让花瓣轻拂你慵懒的情人——所有你深爱的人，都是情人——让她在微痒中醒来，和春天一起醒来。

阳光剪成的纸花，懒散得像要春困。窗帘翕开一条线，外面好像有人在擦着响指，响指下有个女孩在仰望——还有插在辫子上的菜花。

花上有露水么？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去点头摇头。

屋檐的剪影，已斜斜地倚在了溪外的草丛，草丛尖上米粒的蓓蕾，是草惺忪的眼。草根之下，有线也似的蚯蚓，它曲成溪线似的身子，是要去远方找寻春天，和春天里自己的样子的吧？

四野青碧，绿了你美丽的眼。菜花密匝匝围起屏风，我猜屏风是想遮挡你换装的娇柔。

把你藏衣的箱子打开，用手指弹开那渐行渐远的香水。别拒绝我进屋，我要与你用眼神分辨那些纱衣的颜色，翠碧，米黄，奶白……抑或都是春的模样吧？

麦苗的旷野里应该有一眼深潭。叮冬！我听到水在潭内的沉响，像我撩开绒罩，在试调一方略显古老的古琴，古琴愈老，音愈绵长，遥遥地漫向菜花弱弱的茎。我很好奇，好奇地看见小孩好奇的眼神，和刚学会走路的身影，他喜欢披一件无垠的菜花的衣裳。

田野深处是隐隐的细微阡陌，说是阡陌，是给自然揉进理不清的诗情画意。你可以随你的癖好，摸一摸颤颤的蒲公英，理一理野芹菜的嫩紫，但动作要慢——春，最怕的是惹来情伤——我想会诱来不远处树叶丛中的小八哥儿，它机灵地转动着眼睛，你就会感受到有诗遗在了它的羽翼和你的眼神我的心底。

阳光像巧妇在筛着金子，起起伏伏地漾起唯美的动态画幅，我怎么会听到阳光缓缓流淌的声音？那应该是你陪我走路的声音。山半青半黄，像你美妙装饰的颜色巧妙地搭配。也有一株老树，却在苍老中骄傲地吐着新芽。布谷鸟躲得远远地，老人曲张着手指，像要捕捉春的灵魂，手里滚动的却是一粒粒金黄的种。布谷鸟暗示着唱：布谷！布谷！在它的唱腔里，我看到了你穿上的，是春的新衣服。

春真的来了，和我的眼睛、耳朵、心灵一同醒来。树上残存的枫叶还很红，石上银白的苇絮还很灰，我的思绪还很慵懒，它就三番五次地催我醒来，还拍了拍谁家婴儿嫩嫩的屁股。我醒来唯一要做的事是抱起你在田野里转几圈，在那个简单的动作里。我知道你会让眼神撩我，让肌肤暖我，让衣袂拂我，让心儿烫我，让体味醉我。

在如此美轮美奂的春野里，你别奢望我会给你写诗，诗已全部被春和春里你的曼舞和气息所包容，所以，傻哥哥只会傻傻地读，读你的晨昏，读你的喜乐，和春阳下你醉卧后我的痴迷。

在如是的春里，你我都已觉得，新婚的人们都已曲终人散，天籁的礼花隐了又隐，就再无消息，但换来的是遍地桃李。学会绽放的桃李，都很挑剔地选择地形，在有飞鸟栖息的翘檐，在有恋人相拥的草坪，在有牧童短歌的溪畔，在有试弹新曲的琴旁，在有少女浣衣的水塘，羞羞答答地等着你，直等你一笑嫣然，它们才竞相地绽放，红红白白，红的是你的脸颊，白的是你的肌肤，乱的则是我的思绪。

我的思绪一直藏在你刚醒的晨曦里，风缓缓暖暖地吹，你摩戏着胸前镶花的银饰，我分明看见是一只穿花蝴蝶，乱花迷了我的眼，又乱了我的思绪。

我在我的乱乱的思绪中，知道有人会踏着春的田埂，她们即将远行。那或许是另外的休闲方式，因为山的尽头，还有山，还有田野，还有桃李，桃李都会等着人去了就闭合，人来了又绽放，谁知道绽放的却不是春，而是你曾经一度惹我销魂的笑魇。

我在陪你踏青的笑魇里，我的思绪像无数的象形文字在涌动。

那些文字都飞到你的眼里和山野里，再缀成漫山红红白白正在绽放的桃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