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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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发布时间:2019-01-08  字体:   点击量: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   信息来源:义龙新区新闻中心 作者:韦荣

  腊月底,山村里升起的炊烟如厨房锅里的热气,一缕缕往上蔓延。
  农民忙碌了一年,趁冬季闲下来,走村串寨;家家户户土坑里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他阴沉着脸,一筹莫展。
  “娃娃都不吃东西了,还要拖?”年过六旬的母亲站在院里的石坎上问道。
  “我跟她商量一下,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他低着头,轻轻地回应母亲。
  妻子在屋里抱着孩子,一边喂奶,一边忙着换尿布。婴儿出奇的安静,吃着奶也不太乐意,眼睛紧闭着不肯睁开,似刚来到这个世界,怕面对阳光。
  “去医院,我们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去?”他挪动步伐,走进房间正要开口便被妻子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
  “我现在就去娘那里拿几百块,你收拾一下我们就出发。”他答道。家里五兄妹,他是老幺,结婚三年一直跟着父母住,没有分家,家里的收支都是父母做主,很多事都有心无力。
  寒风凛冽,比往年的都要刺骨,刮在脸上如指甲划破的口子。县城的路上,妻子提着篮子走在前面,拖着笨重的步伐;他背着孩子紧跟其后,反手拍着背上的孩子,怕他睡得太沉。
  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把冰冷的空气推到门外;他忙着办理住院手续,不久便传来医生叫做手术的消息,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体软绵绵的,下意识的提醒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沉重的步伐又一次在医院里来回移动。
  办好了相关手续,护士便来通知妻子把孩子抱到手术室。妻子埋着头整理孩子的衣物,暗淡的脸色,深邃的眼睛始终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手术室门外,他坐在长椅子上;妻子抱着孩子一边叫着名字,一边用手擦拭孩子眼角的泪。护士来接手的那一刻,妻子红着眼圈缓缓地递到护士手里,嘴里哽咽着说了一句“麻烦了!”
  夫妻二人坐在长椅上,隔着很近,终哑口无言。他在一旁抽着烟,妻子眼泪一颗颗落下,被厚厚的外套吸进无底的深渊。
  “不怪你,都是我疏忽,没有好好照料他,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说着,不知如何安慰。
  “要不是我经常整夜让他趴在我胸口上睡觉,也不至于会这样,他才生下来六个月。”妻子的声音很低沉,却如荆棘拉扯他脸颊那般疼。他不知如何回应,淡淡的说了一句“会没事的”。
  几个小时的挣扎,似几个世纪的穿越。手术室门打开,医生接二连三的出来,他欲起身询问究竟,冰冷的身体在冷冽的空气中僵住。
  “孩子没事!小肠打结,手术后好好照料,很快就好了。”那是逼近凝固的空气中炸开的声音。妻子瞬间跑上去抱着孩子,抽搐的脸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把脸贴在孩子额头,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孩子脸上,热着肥嘟嘟的脸。
  母子住在医院,他每天从县城姐姐家端来热腾腾的饭菜,然后每天准时用酒精擦拭孩子的伤口。妻子的脸渐渐迎来笑容,觉得没必要两人都在医院耽误,便差遣他回家做一些家务。
  回到家,他跟村里亲戚借了些钱,以备不时之需,便背着大儿子在两亩多的荒地里种杉树。一连几天,一如既往,不知疲倦的挖坑,种树,也不知寒冬它是否能熬过?
  年近除夕,县城传来消息,孩子病重。生命的无常,编织着悲与喜的生活。
  他即将舒缓的身体又一次陷入迟钝之中。清晨,母亲把早已准备好的“箱子”,还有白布装进背篓里,他拖着沉重的背篓,坐上最早的一班车抵达县城。
  走进病房,妻子哭红的双眼,夹杂着啜泣声入睡;枕边的孩子安详的躺着,纹丝不动。他放下背篓,一步一步走向他们母子,轻轻地把孩子抱起来,把孩子的头靠在自己胸口上,那尖酸的情绪从四周放肆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句“我们回家”把妻子从睡梦中拉扯出来。下了车,回家一公多里的路上,妻子走走停停,他抱着孩子在旁举步维艰。
  那年,阴冷的空气总算把密谋好的飘雪带来。正值除夕,大雪肆无忌惮的飘落,聚集成一件雪白的外衣,覆盖了原本充满生机的大地,生命也在等待着死亡或者筹划着重生。
  四合院里,父亲跟母亲忙着做饭过年,大儿子在火坑边玩着火钳;妻子躺在床上酣睡,很沉。他则站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打扫十多公分厚的积雪。
  “扫雪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他。他抬头一看,是三哥站在身后。
  “打扫一下,老人年纪大了,怕摔倒。”叹着气回答。
  三哥并未打算进屋,停顿一会儿,大声的说:“娃娃还有救,‘死马当活马医’,背起娃娃跟我走。”话音刚落,他六神无主的心瞬间找到了一根稻草,忍着歇斯底里的喘息走进了屋。
  三个人,走在雪地里。不!是四个人,孩子在肩上呼吸。大雪没有停息的意思,一层一层的覆盖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足迹从山村引向山坡,然后被大雪又一层一层的覆盖。
  正月初一,四个人回来。孩子肚脐上裹着一层布,那是土医生处理好伤口后,防止伤口破裂而裹上的。亲戚全都聚到了家里,把初一的热闹演绎得无与伦比,而那个生命却在“天意”中徘徊。
  接下来的夜里,他时常醒来摸摸孩子的脸,感受到了余温才安稳睡去;妻子要么整夜合不上眼,要么就是睡得很沉。
  冬去春来,山村像一个篮子,装满了阳光。孩子在阳光里渐渐好起来,慢慢的睁开久闭的眼睛,露出了笑容。
  母亲说,一双筷子,齐了!父亲翘起了二郎腿,抱着烟筒吧嗒吧嗒的抽着;妻子起得很早,做完家务便抱着孩子在院里转悠;他则是走进杉树林,把枯萎的树苗补上。
  二十多年过去,那个孩子长大成了我;那个救命医生在我还未懂事便已离开这个世界,素未谋面却让生命延续。这一切都是我从父辈口里得知的。
  父亲栽种的那片杉树,已然密成林。
  我去杉树林玩过很多次,父亲总说,这片树林跟我年纪一样大,然后我便看到了父亲眼里闪过洁白的雪,没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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