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人物(组诗)
蔡同伟
卖菜的山爷
每天 山爷都要瞪着三轮车
碾着清幽的晨曦
把一筐筐时令蔬菜
驮到镇上的早市
那些鲜美水灵的
茄子 辣椒 西红柿
是他自家菜园生产的
不施农药
没有色素添加剂
纯粹的绿色品质
山爷说 俺就是揭不开锅
也不能让良心腐蚀
干那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山爷的小摊点
固定在早市不起眼的位置
用不着吆喝
老主顾层层围起他的生意
一番讨价还价
秤杆高高翘起
他兜售的不仅是蔬菜
还有庄稼人的诚实
买菜的人拎着满意走了
山爷把叠叠钞票揣进腰包里
没有功夫与邻近摊主
扯些无聊的话题
山爷要赶紧回家去
先把菜园的营生打理
然后用这些血汗钱
伺候山奶奶的药罐子
牧羊女
踏着明媚春光
她在绿草茵茵的山坡上
挥舞着长鞭
把清脆的号令甩响
温顺听话的山羊们
徜徉在你的身旁
津津有味咀嚼
片片鲜嫩的草香
读着眼前这生动情节
喜悦在她心中流淌
她就这样惬意地
牧放白云似的山羊
也把自己的憧憬牧放
那青草一样朴素的
期待与理想
让她的脸灿烂成
桃花的模样
哦 行进于生活的芳草地
她牧放出青春的鲜亮
日子的欢畅……
同喜兄弟
同喜是我的本家兄弟
身康体健 知天命的年龄
一双儿女已在县城筑巢
他和老伴守在四间瓦房里
当年 为了跳出农门
他拼命往象牙塔上挤
结果被分数线无情切割下来
只好回村拉起锄把子
整天与泥土打交道
侍弄着一茬茬农事
前几年 老家被列为旅游观光区
兴建土木风生水起
闲时他便来到建筑工地
出卖着半拉子瓦工手艺
虽然一年到头出苦力
手头还不宽裕
可同喜很知足
终日眉开眼笑乐吱吱
最是每天收工回家
他很会把平淡的时光
调剂出一些个小幸福小欢喜
时而给门前的蔬菜喝点水
时而给笼里的鸡鸭添点食
然后 盘腿坐在炕头上
喝着小酒 看着电视
时不时哼两句
早年学的样板戏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好快活 好惬意
不似我 为了所谓的前程
焦头烂额拼政绩……
大柱嫂
这几年
大柱靠做粮油生意发了财
把生活打扮得漂漂亮亮
把日子培育得结结实实
馋得街坊那些婆娘们
直埋怨自己男人没本事
直羡慕大柱嫂有福气
可大柱嫂并不感到幸福呵
也没有以往的快乐甜蜜
自从丈夫成了大款
对自己的热情降温了
对孩子的关怀减产了
良心，逐渐发黑
道德，开始变质
最令大柱嫂气恼的是
将近是知天命的年龄了
竟时常拈花惹草
泡制风流韵事
大柱嫂在心里
翻阅着丈夫的履历
温习着丈夫当初的山盟海誓
酸涩，不由自主
把心绪打湿
她曾想把气愤燃成离异
可每当读着身边
未成年的一双儿女
冰冷的感情就被怜爱融化
只好让委屈默默咽到心里
于是，她依然守着古老的规矩
履行着传统的道义
任凭痛苦之箭穿刺着
每一个日子
白 雪
白雪是一位爱笑的山女
她的笑是一朵美丽的山花
村里的男人们都想摘到
插入自己的日子
一位采石场的老板很有手腕
用金钱和漂亮的语言
买去了白雪的心
白雪的笑烂漫着他的生活
他陶醉在甜美的享受里
可是，后来
有望风捕影者
给白雪的笑添枝加叶
编纂出桃色韵事
发表在大街小巷
发表于她丈夫的耳朵里
于是，每当她的笑
开放在男人们面前
便有一束束变了质的目光
象麦芒，刺痛她的自尊
便有丈夫烈酒烧红的拳头
愤怒地，打伤她的情绪
从此，真诚纯朴的笑
从她的脸蛋上凋谢
从男人们眼中消失
她默默做着女人的本份
守着祖传的戒律
委屈和悲伤化作泪水
把她的日子洗成苍白
把她的青春洗成灰暗
把她的命运洗成悲戚……
老茂婶
四十年前
为了消除哥哥胸中的郁闷
为了抹去父母心头的愁云
你痛苦割断与心上人的情思
把自己水灵灵的青春
化为巧嘴媒婆桌上的鱼肉
化作瘸腿老茂生活的拐棍
四十年了，老茂婶
你湿漉漉的委屈已被岁月风干
婚姻之树上结出的一枚枚果子
使你掂出了肩上的责任
于是，你遵守着那条古训
象一头忠于职守的黄牛
埋头在日子之壤上艰苦耕耘
倾洒全部心血
浇灌着你的生命之根
浇美了他们的前程
浇甜了老茂叔的心
霜雪不到季节就落入你的发梢
风雨过早在你额头雕出皱纹
如今，儿女们的翅膀
一个个都长硬了
飞离你身边飞出家门
阅读他们各自那舒适的暖巢
你的心田涌流出欢欣
可你仍不安心呵
挂念的丝线永远维系着
出窝的鸟儿们的命运
该好生歇息了
含辛茹苦的老茂婶
愿幸福的太阳
照亮你人生的黄昏……
寡妇桂花
二十年前
丈夫离开她到了另一个世界
桂花擦去生活流到眼里的泪珠
挑起沉重的家
挑起传统的责任和义务
艰难地在岁月的征程跋涉
温馨的爱
芬芳着儿女们的心灵
如今，女儿出嫁了
儿子也成亲了
她好像完成了一项神圣使命
又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周身感到轻轻松松
可桂花并不感到快乐呵
每当走进那寂寞的老屋
咀嚼着孤独的日子
她的心好凉好冷
其实她的感情之锁
一直没有生锈
可那些年
任何钥匙也启不开它
她怕启开后
会带来寒风
冷了儿子的心
凉了女儿的情
吹坏了山村的古训
冻坏了辛苦培植的名声…
终于有一天
桂花沿着一条充满阳光的山路
沿着两串清脆鞭鸣
脸上挂着晶莹喜悦
迈向期待已久的门庭
走进桃红柳绿春风……